张老汉以为李锦余看不上这碗粥,皱纹横生的脸上微微带上了一丝局促:“莫要嫌弃,家里没有更好的东西了。”
李锦余沉默着低下头,捧起碗喝了一口。
果然和他预料的那样清淡、乏味,甚至还带着一点土腥气和霉气。
但竟然没有那样难以下咽。
原著里形容景昌帝在位期间百姓“民不聊生”,在以前的李锦余看来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形容词;“百姓”似乎也只是一个单纯的符号,是原著中负责被霍采瑜拯救的对象。
可这碗清可映面的粥,一下子叫那些仅存在于文字中的描述清晰地展现在李锦余面前。
喝了两口,李锦余放下碗,想了想,招呼张老汉的小孙子过来。
之前路上带的点心还剩几块,他拿出一块塞到小孩子手里。
小家伙怯生生看了爷爷一眼,见爷爷没有反对,小心翼翼咬了一小口,眼眸瞬间睁大,满口甘甜馥郁,齿颊留香。
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他咬了一口不舍得再吃,跑回张老汉身边,小心递给爷爷:“爷爷也吃。”
张老汉喉结动了动,摇了摇手:“爷爷不爱吃甜的。”
李锦余看得眼睛微微一酸,赶紧又掏出剩下的点心:“一起吃吧,我这里还有,就当是借住你们这里的报酬。”
张老汉犹豫一下,看李锦余态度坚决,才接受了那几块点心,托在手心仔细看了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叫小兄弟见笑了,我老头子活这么大年纪,从未吃过这种好东西。”
小孙子自己那块吃了一半,努力让自己停下嘴。
“怎么了?”
“我想留给钱哥尝尝。”小家伙揉了揉鼻子,小声道,“钱哥之前给我摘果子吃来着。”
看着爷孙俩小口小口吃着那已经有些干瘪的糕点,李锦余心里莫名有些堵得慌。
他在宫里锦衣玉食的时候,还有这么多普普通通的人饭都吃不饱、瓜子没见过。
皇宫里用翡翠玛瑙铺路、吃不完的珍馐佳肴随手倾倒。在宫里仰望被宫墙围起来的方方正正的天空时,又怎么能想到外面更辽阔的天空下是怎样的情景呢?
李锦余目光忍不住投到了在床上昏睡的霍采瑜身上。
许是因为重伤,霍采瑜身上虽仍旧萦绕着紫薇帝气,但给李锦余的压迫感微不可查。
霍采瑜的脸色因为失血而略微苍白,紧闭着眼睛运功疗伤。
李锦余注视着霍采瑜的脸,目光微微有些迷茫。
原著中霍采瑜离开京城后也有过流落民间的时候。
那时他满腔愤恨偏激、对毁了他全家的景昌帝无比仇视,全心想着如何复仇;可跳过一段剧情后,纠起一支起义队伍的霍采瑜已经变得极为沉稳,虽仍有恨,却将私仇放在家国天下之后。
霍采瑜流落民间的剧情李锦余没有看到,一直没太理解霍采瑜性格的转变。
可现在,李锦余稍稍明白了。
——他满腔热血、挺身而出拦住景昌帝的龙辇痛斥朝政,后来对朝廷彻底失望,揭竿而起破而后立,重塑一个真正的富足河山,是否正是不忍见这些百姓饥寒交迫?
李锦余走到霍采瑜躺着的干草床铺旁边,低下头端详着霍采瑜英俊的脸庞,大着胆子伸手戳了戳霍采瑜的脸,又摸了摸霍采瑜的鼻梁,最后把手放在霍采瑜胸口。
有血有肉,似乎和普通的人类也没什么分别。
就是心跳得似乎有点快。难道是疗伤时的特殊情况吗?
李锦余轻轻呼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不再多想,让自己轻松起来,转头出门去了。
第25章 吱吱吱吱
霍采瑜再度醒来时, 已经到了第二日。
一天一夜的运功疗伤,让他体力恢复不少,不需要李锦余搀扶也能站起身。
只是腹内如擂鼓,急需食物补充。
李锦余早有预料,很快带来了一碗熬得浓稠的八宝粥。
和之前几乎是清水的白粥不同, 这碗粥里有米有豆有麦,分量十足,一碗就让霍采瑜脸上带上了血色。
霍采瑜本想让李锦余先吃,李锦余轻松地耸耸肩:“我已经吃过啦。”
能够走动之后,霍采瑜才踏出张老汉的房门, 和村子里的人攀谈起来。
令他有些惊讶的是,明明昨日还对他们的到来心怀警惕的村民, 今日居然温和亲近了不少。
谈话之间,霍采瑜了解到,他们这个村子没有名字,统共就这些人家,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以前人气倒还算旺盛, 家家户户至少都有青壮年,可如今只剩下老幼妇孺了。
霍采瑜拎了把斧头帮农妇劈柴, 闻言微微有些奇怪:“那青壮年们……”
“还不是被朝廷拉去服徭役了。”满面风霜的农妇搓着麻绳, 手中动作停顿,叹了口气, 声音隐隐透出一丝绝望, “像我当家的、张老汉的两个儿子, 去年说是有叛贼作乱,临时加服兵役,都被拉走了,至今也没回来。张老汉的儿媳后来得了病也没药医,也死了……这世道!”
霍采瑜手中斧头微微一沉,内心隐隐沉重。
大将军孟击浪年前去了西南平叛,至今未归,这些百姓应当就是去了那边。
因着父亲的缘故,霍采瑜对军队的情况更了解一些。
大荻朝如今上下千疮百孔,军队也不例外,吃空饷的情况比比皆是。若是和平时期也就罢了,偏偏边关告急、西南又有叛乱,军队的蛀虫们补不上缺,就临时拉老百姓去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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