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翎在条凳上单脚跳着,表现得十分兴奋,他不断用尖叫惹来柴石州的鄙视,只愿他一直鄙视下去……终于,柴大公子只把肩借他扶着,连看也不愿看他一眼。
时机成熟,杂耍人也移至客栈前,道路自然拥堵不堪,乐渊的马车暂时靠边避着,不得不待人潮过去再行启程。
沈翎趁机跃下条凳,右边的断腿轻微着地,刀刺进骨头缝的感觉瞬间袭上脑门,激得浑身一颤,整个右腿几乎失去知觉,险些摔倒。
不知身后是何情景,也不知柴石州的手是否抵在后颈,沈翎只管拖着断腿往杂耍团里冲,即使夹板之间传来的疼痛淌去四肢百骸,使得他头疼欲裂无法思考,他也只能冲过去。
似乎听见背后响起接连不断的踏步声,沈翎只得走得更快,不敢往后看一眼,全然忘了断腿的存在。
涌动的人群在身后渐渐合拢,柴石州的声音也渐渐模煳,沈翎看见街角的一抹金色,不顾一切地飞奔而去。
停步的一瞬,积聚的疼痛全数爆发,整只右腿像被生生扯断,沈翎捂着心口,不住喘息,浑身麻痹得连喊疼也不会。
穆元看着他,不自觉将长杖握紧,眼里的复杂神色一连变了几变。本是不屑这个人,这个人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然这一刻,穆元只是稳稳地把手伸出去。作为南越万人敬仰的宗室长老,除却国主,他不必跪任何人,自然也不必向任何人递出手。
但是,望着夹板错位,断腿再度损得不成样子,大汗淋漓且不吭一声的沈翎,穆元的表情如面对越行锋时的沉然:“走。”
沈翎顾不得想太多,他只知道,看见穆元,他就得救了。
由穆元搀着,在深巷中曲折前行,沈翎只觉一口气提不上来,眼前一黑,顿失了知觉。
清醒之时,不知昼夜。
沈翎支起上身,牵连的断腿竟然没有一丝疼痛,只有一股暖流从腿骨处腾起。仔细看去,断腿已重新包扎好,明显比之前许州大夫包得更为用心。
屋子里的药味并不刺鼻,久散不去,嗅着有些冰凉。
朝四周看去,沈翎发现正身处一间石室,室内陈设虽简陋,但无一缺漏。
刚才发生了什么?趁乱冲进人群,而后被穆元带走,再然后……晕了?
沈翎弱弱地打量这间石室,这究竟是出了许州城,还是在城里待着?
忽地一声闷响,石室暗门敞开,外头游荡着交叠不断的娇声魅媚喘。暗门关上,将那些声音隔绝在外。
沈翎认得那些声音,曾在云间城听过几日,所以说……这里是青楼!
“醒了?比我预料的早。”穆元站在榻旁,凝着的表情与石室的壁砖没两样。
“多谢你……救我。”沈翎言辞谨慎,就怕这个老头又出什么不太正常的念头。
“奚家也出了不少力。”穆元似乎没在意太多,只往他腿上一瞥,“腿伤如何?”
“不疼了。”沈翎摇摇头,赶忙问到重点,“还在许州城?”
穆元站在原处,面色平淡:“是。奚家的人把他们冲散后,那个六皇子立即表明身份,且让城守关了城门,眼下他正命人全城搜索你的踪迹。”
沈翎不由自主朝暗门那头看,脑补着外头的情形:“所以,你把我藏在这种地方?”
穆元像是忽略“这种地方”的深层次含义,一派正直道:“此地是我族在许州的据点,一般人不会怀疑到这里,更何况藏你密室,更是无妨。”
这根本不是什么妨不妨的问题好么!一般人会怀疑到青楼么?打死乐渊也不会相信沈翎去青楼好么!
也不知带了什么心思,沈翎轻声点了句:“这里是青楼。”
穆元继续一派正直:“那又如何?青楼只是一种形式,与客栈无异。”
形式……沈翎听得茅塞顿开,暗道姜是老的辣,当真是纵横江湖,深藏功与名。
南越真是了不得,非但与敌方勾结,还把据点设在敌国的青楼,居然还不要脸地承认了!
果真没下限啊!在穆元的层次面前,越行锋也只有跪的份。唉,没下限的种族。
不过,沈翎对此倍感亲切。果然被同化了么?
一种要不得的感觉在心底炸开,沈翎觉得很有必要问一件事,好把整个精神状态拐回正常的道路上:“难道我们要一直待下去?”
穆元摇头:“不必。乐渊自身情势尚不明朗,一旦他在许州久留,有好事者将此事传回京城,说不定很快会有局外之人涉入其中,八成会将你未死的消息公诸于众。依我推断,就算为了他自己,他也不会在此逗留超过五日。”
公诸于众?岂不是会牵连昭国公府!
沈翎只记得这一句,不禁隐隐担忧,但在穆元面前,不敢言明。
穆元看他踌躇,便说:“你不必担心沈恪,他能活到今天,且在朝中坐拥一番势力,绝不是一两件事能扳倒的人物。上回是小惩大诫,这回也未必不可。”
沈翎收心回来:“那我们该怎么走?依乐渊的性子,就算他人走了,也定会留人继续搜查,难不成我还得易容出城?”
穆元走去暗门,一手覆上机关:“你先养伤。出城,无须易容。”
第152章 擦肩而过
他说五日,果然五日,一日也不差。乐渊、柴石州,漏夜离开许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