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网骨架重组了60%,倒计时已进入警戒区。季垚把飞机所有的动力都打开,指针直直地往红线上飙升,动力供应舱的温度已经达到了极大值,有强制降压的风险。他的燃料快消耗完了,而返航路线正等着他去经历。季垚呼叫了救援,同时完全开放了电力传输系统为蛛网重组提供能量。
“发射状态良好,左右进气道确认正常,引擎启动。可以起飞。”符衷朝窗外竖起拇指,开阔平坦的跑道在他眼前排开,两行地面探照灯将为他指引方向。
“允许起飞。”起飞指挥官朝他挥舞旗帜,然后下屈蹲身,“现在起飞!”
GRO-35喷出浑厚的气流,随后悄无声息地从跑道上迅疾驶过,眨眼便斜刺云天,银灰色的身影稍纵即逝。与符衷同行的还有三架救援机,他们排成战斗队列,将速度加到8马赫,转瞬之间就来到了运输机组执行任务的高度。符衷在对讲机里报告了飞机的飞行状态,他避过那些燃烧的坠落物,上抬机身,与先行者六号保持同一水平,绕着它做环状飞行。
“先行者六号注意,这里是救援任务组组长‘海鸥一号’。我们来执行救援任务,请报告你们的情况。”符衷扭过头透过风窗看向外面,“先行者六号,请降低高度,远离一级打击区域。”
季垚在嘈杂的噪音中忽然听见耳机里接入了符衷的声音,愣了一瞬,骂道:“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符衷避开一块燃烧的石头,喊话回去:“首长,我是救援组组长,应您的要求,我们上来把您接回去。您的飞机起火太严重,请马上与助推机、护航机脱离,我们会帮助您脱险!”
GRO-35侧着机身从眼前飞过,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季垚隔着远远的距离看到了坐在机舱里的符衷,他来当自己的援兵了,这回自己不再是孤立无援的遇难者了。季垚眼前忽地闪过符衷的面孔,好的坏的悲的喜的,各种姿态。他忙别开视线,却没忍住让大滴的泪珠从颧骨上滚落下来。
季垚没再多想,他调开频道:“先行者二号、先行者四号马上将助推架、燃料输送架收回,你们可以返航了。”
护航机和助推机收回了各自的挂架,然后离开了先行者六号往两边飞去,转过方向听从总控室命令返回地面报到。海鸥一号在助推机离开后马上接替了它的位置,海鸥二号、三号伸出固定架夹住先行者六号已烧得焦黑的机身,海鸥四号在外围巡逻,提前击毁有威胁的太空异物。
“先行者六号,海鸥一号将接入你的底舱卡口,海鸥二号、三号负责隔离机体,防止燃料舱泄露和压载舱损坏。长官,在完成骨架重组之后请您立刻打开底舱转移到海鸥一号上来。”
“收到,距离骨架重组完成还有20秒,拼接程序预备启动。海鸥一号,请你保持定位稳定,在我转移成功后立即将先行者六号摧毁。”
符衷伸手打开了平衡系统和机舱顶盖,回答:“收到,长官,转移通道已为您开启。请注意保护头部,摧毁程序预备启动。”
20秒后,全新的蛛网骨架重组完成,季垚启动自动拼接程序,关闭了电力输送系统。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打开底舱盖板,仰躺在滑轨上往下坠去,滑轨下方连接着GRO-35的副驾驶机位。
“欢迎回来,长官!”符衷高高兴兴地朝他大喊了一声,探过身去打开了副驾驶的控制屏电源,“全体注意,海鸥一号脱离先行者六号,现在执行摧毁任务。”
海鸥二号、三号用机械臂切断了先行者六号的机身,巨大的作用力使得油箱爆开,飞机四分五裂,火团迅猛地冲入天空。符衷转过机翼避开这团炽烈的大火,他们从一簇夺目的亮光中冲了出来,垂直下降,银灰色的机身在高阔的天窿下划出幽灵似的倩影。
季垚坐在符衷旁边,一言不发地把防护目镜推了上去,闭上眼揉了揉,擦掉眼角的泪水。刚才快速转移时错掉了手上一根筋,此时发起麻来针扎一样疼。他摘掉帽子和对讲机,扳着手肘往外看去,玻璃上映出他的脸,天空中的火光像田螺似的雨脚。
符衷把着操作杆,让飞机一级一级下降。忍不住扭头看看季垚,问:“您还好吗?”
季垚长久地沉默着,出神地望着窗外,过了会儿才开口:“我很好。谢谢你。”
GRO-35在来时的跑道上降落,紧接着其他三架飞机同样落了地。符衷打开机门后放下舷梯,季垚抱着自己的帽盔走了下去。符衷关闭飞机电源,检查完所有系统指数是否正常后才离开机舱。
医疗队和悍马车在机场外面等着季垚,但他没有马上就动身前往。季垚故意放慢了步子沿着警戒线往机场另一头走去,等符衷提着帽盔从后面追上来。身高相差无几的两人穿着制式相同的黑色作战服,一同迈着矫健、利落的步伐踏过平地越走越远。季垚抿着唇线,他挑起眉毛瞥了符衷一眼,问他:“你笑什么?”
“看到您完好无损地回来了,我就很高兴。”符衷回答,“笑这个东西是控制不住的,打心底里高兴坏了。”
季垚别过脸去,压着长长的、修饰得一撇一捺的眉尾,想努力保持镇定,但还是悄悄往上抬了抬嘴角。机场上吹着欢快的凉风,他一想到自己是走在符衷身边,忽然没那么害怕了,步履也变得轻盈起来了。季垚低下头不露声色地微笑,柔风吹在他的面门上,他不禁想象着符衷的手会不会也像这样温柔地抚摸自己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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