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韬明白过来了:“我谢家多年不争不抢,左右周旋。贵族敬我们,皇上也不会先动我们。在皇上打压贵族时我们推波助澜,在贵族抗衡皇权时我们伺机而动。在双方两败俱伤之际再推三皇子上位,趁贵族势弱之际打的他们再无翻身之地。这样一来,李淮所做的一切反倒是替我们铺路了。”
谢宏欣慰的点了点头:“孺子可教。”
奚嫔设计陷害冯贵妃被打入冷宫,虽事后查明此事与谢贵妃无关,但奚家与谢家总归是暧昧不清。为表忠心,谢贵妃自发请旨禁足。宫中竟是出奇的平静。
“谢宏那只老狐狸,滑不溜手,想寻他的错处真是难啊。”李淮苦笑一声。
跪坐在下首的陆鼎闻言说道:“朝代几经更迭,贵族屹立不倒,靠的不就是一份玲珑心思。皇上为君,谢家为臣,君臣相得自是大好。可皇上登基以来几项举措让贵族损失惨重,为确保家族利益,臣与君便要互相攻防。”
李淮挑眉:“如此说来,倒是朕的不是了?”
陆鼎摇头:“君权天授,君之所为乃顺应天道,是臣子僭越了。皇上改革科举,使寒门有望出仕,削减贵族权利,为的也是让贵族有所忌惮。乱世之后,我朝新立,至今不过三十余年,贵族气焰复又嚣张,侵地抢占之事司空见惯。贵族之奢靡远超宫廷,君威受到挑战,这自然是臣子的不对。”
李淮就叹气:“陆相知我啊。”
与此同时,归云院里,卫昭也在和长孙恪探讨这个问题。
“政者,正也。若人人都能正其位,安其事,何愁吏治不清。否则君臣失位,长幼失序,伦理失常,岂非大乱。”
长孙恪道:“李淮得位不正,上位后手段凌厉,试图尽快集中皇权。长远来看,他的目的是好的,但他却没有正其心。皇权□□是出自私心,而非为百姓谋利。相反,在实现□□这一目的时,李淮不择手段,百姓苦不堪言,可谓□□。不得民心,不顺天时,结果只会适得其反。”
“君臣目标一致,齐心协力,以天下安定为己任,彼此配合无间,这才是共治天下。楚景帝在位期间,是贵族发展最为鼎盛的时期,百姓安居乐业,边关安定,四夷臣服。盖因景帝任人唯贤,仁厚节俭。君行君道,臣行臣事,天下自然太平。”
“而自景帝后,君弱臣强,政令不通,长此以往,祸患无穷。武帝立国,自是尝到了受贵族掣肘的滋味,不愿重蹈覆辙,想立君威,高度集中皇权。那时贵族才经乱世,正该休养生息,武帝行事顺利,自以为霸业可成。李淮深受影响,却看不透今时不同往日。贵族恢复生机,当徐徐图之。但李淮显然没有耐心,登位短短六年,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天下又有乱兆。”
卫昭点头表示赞同:“渭南和淮中是贵族的势力范围,淮中有谢家在,宫里有个谢贵妃,谢家不反,淮中自然安定。但渭南却并无顾虑。改革取士非一朝一夕能成就,李淮剑走偏锋,使渭南子弟大受挫折。渭南贵族召回在朝为官的本族子弟便已提前给了李淮警告。但李淮不甘受此威胁,不肯屈服,所以涪陵堰决堤了。渭南彻底向朝廷宣战了。”
长孙恪笑了笑,说道:“崔皓的折子被打回来了。”
卫昭先是一愣,忽地笑道:“李淮还不算太蠢。”说到此处,卫昭顿了一下:“他想对渭南用兵了。”
长孙恪点头:“赵家被抄,短时间看来是李淮获益了,他想趁机收复渭南。国内安定,方能对外用兵。朔北有镇国侯在,自当无虞。只是渭南淮中的贵族门阀未必会如李淮所愿。”
卫昭道:“一旦李淮对渭南用兵,中原必乱。李淮太激进了。”
长孙恪挑眉:“我自认可以掌控人心,但李淮这个人却很难控制。他性格多疑,却又行事刚猛。时而纳谏,时而又偏执的厉害。他的目的我或许会知道,但在实现目的的路途上却总是横生枝节。他是个矛盾的人。这样的人若真的做到皇权□□是很危险的。此时虽时局动荡,但对李淮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机会,只是这个机会同样伴随着更大的危险。而他偏偏尝到了短暂胜利的果实,显然会更愿意冒险。”
卫昭撑着手坐在栏杆上,眯眼看着漫天繁星。
“我以为只要肯用心,世上则无难事。就像那两起案子,其实手段并不十分高明。然而今时今日我才明白,在世事变迁的浪潮里,人不过沧海一粟,很难撼动风浪。”
长孙恪却道:“我赞同你前面说的话。至于世事如何,是由后世评说。我们身处俗世,只需正身,齐心,顺天时,知道可为与不可为。将目光放长远些,你会发现眼前的烦恼并不算什么。只要问问你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什么……”卫昭歪了下头,道:“近一点说,我想要我的家人安康平顺,和乐美满。远一点呢,我想要这世上每个家庭都能如此,不说万贯家财,至少可以温饱自足。”
“是了。你看你既然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那就朝着那个目标前行。只要最终的结果是好的,何必管过程有多少风雨。”
卫昭仰头看天,浩渺的夜空笼着一层薄雾。风一吹,薄雾渐渐飘散,朦胧的月光愈发清亮,洒下一地清辉。
长孙恪就站在光晕之下,浑身透着一股自信和张扬。
卫昭痴痴的看着他,不经意的问:“那你呢?你想要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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