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赵修明接了纸条,到双望楼赴约,因着徐菁同徐柔的衣衫相似,在药劲的作用之下,他也许并没能够分清人,稀里糊涂地办了事儿。
等到被众人抓奸的时候,赵修明才发觉身边之人并非徐菁,而是徐柔,这会儿再攀咬徐菁是不明智的,他为了尽可能地把自己摘出去,只得一口咬定是徐柔给自己传了纸条。
赵修明和徐柔只怕都被人算计了,吃了好大一个哑巴亏。只是这事儿到底是文家干的,还是真与徐循有些干系,却叫人有些捉摸不透了。
江苒想不明白,她伸手给自己倒了盏茶,好半晌才叹了口气,“不论如何,总归是没什么大事儿,想来那采姨娘也落不着好。”
做正室嫡女的,天然就不喜欢小妾庶女,若是本本分分的也就罢了,那种汲汲营营只想着抢别人东西的做派,最是叫人生恶。在这一件事情上,大家伙的态度都是一致的。
荣安吃完最后一块牛乳糕,拿帕子细细地擦着嘴角,见江苒垂着眸子像是在沉思,便忽地又道:“我以前总是笑他家主母管束不住姨娘奴才,近来忽地明白,这原不该是女子的错处。这是男人的错,我先前反倒去嘲笑那些可怜的女人。我先前笑你、笑徐循,都是不该。”
这话同她平日跋扈的性子大不相当,江苒也有些诧异地抬起眼,便见荣安静静坐着,她家中之事,仿佛一夜之间叫她长大了不少,在那素日只见娇纵的面上多出几分沉静来。
江苒想了想,只是安慰道:“现在看开也不迟,你母亲家族显赫,便是和离,也不会有苦日子,圣人同皇后一贯不喜那些妾室作风,说不准还会抚恤一番。”
叫她这么一说,好像父母和离也不是什么坏事了,荣安不由勾起嘴角,旋即又想到父亲,轻轻叹息道:“若是我母亲离开,我定会同她一道的。我不过惋惜我同我阿爹多年的父女情分。”
“这有什么,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江苒竟是笑了,“县主您读的书想来总比我多,不妨看开些。”
她想了想,又鼓励道:“这个爹不行,你就叫你娘给你换一个嘛,咱们京城娘子,就要敢作敢为”
荣安:“……”
倒是第一次听说还可以换爹的,你江四娘敢把这话说给江相听吗?
没过多久,坐得离门边近一些的娘子们忽然小声骚动起来,江苒忙抬眼望去,果不其然,是徐循来了。
便是出了昨天那样大的事,徐循瞧着也依旧是一丝不苟,是哪个从头发丝到指甲尖儿都精致得体的公府嫡长女。
同她一道来的还有楚国公夫人,她瞧着不必徐循镇定,面上略有憔悴之色,却依旧十分得体地同众人告罪,说先前请了赵修明来,是她的不是,谁知道他竟是那样一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娘子们闻言倒有些唏嘘,只是纷纷安慰道:“国公夫人也不必伤怀,这种事儿谁都不想见到,好在学堂里一道的姐妹们都没有被骗的,你家那庶女并不是你教养长大,想来也是学了一副姨娘做派才有这个下场,三娘子处事镇定,当为我辈楷模。”
毕竟大家都听同情楚国公夫人的,她家的那采姨娘真真是出了名的能闹事儿,自个儿能闹就罢了,如今连累了两个嫡出娘子的名声,楚国公夫人身为母亲,总是叫人怜悯的。
徐循这时才道:“府中已然准备延请旁的有学之士来为诸位授课,学里旁的先生们亦是从无差池,我同诸位相处许久,亲如姊妹,自然是希望你们能够继续留下来的,但娘子们若是唯恐影响了自个儿的名声,我们也会将先前所收束修双倍奉还,以表歉意。”
要知道,楚国公府式微多年,最大的经济来源便是学中娘子们的束修,那即便对高官显贵来说,也是好大一笔银子,如今她提出双倍奉还,已可见诚意。
这样一番场面话说下来,旁人便有怨言,也无从说起了。徐循又郑重地行了一礼,再道:“今日先生们已然到了,还望大家听完最后一天的课,此后来去任君,我楚国公府绝无二话。”
她说罢,便有个老先生颤颤巍巍地走了上来。这乃是众人的书法老师,年过七旬,众人一贯十分尊敬他,便在老先生的指教之下,纷纷拿出了文房四宝,开始上课。
徐循便坐在江苒身边,她做得端正,笔尖垂悬,写出一个饱满圆润的字,江苒便低声道:“阿菁如何了?”
徐循淡淡道:“哭闹了一通,可后头便明白过来,我叫她先在自个儿房里关个两天,冷静下来才许出门。”
江苒又低声问徐柔同采姨娘如何了。
徐循轻轻笑了笑,只是说:“我禀了父亲,将她们送到了京郊的一座庵堂去,从今往后,永生永世,都不许从那里头再出来。”
江苒这才发觉,她提笔落的那一个字,正是“忍”。
只是一瞬,江苒忽然察觉这个一贯在她跟前柔弱文雅的少女,身上不知何时带上冷冷的锋芒。她不由有些感慨起来。
徐循身边这虎狼环伺的场景,比起她在定州之时也不差多少,可从未见她胜过什么怨怼,这当是何等的涵养与聪明。
她反倒有些不忍心再向徐循追问那些细节了。
一天下来,众人相处如初,没人再提昨日的荒唐事,除了少了一节赵修明的课,旁的也并无不同。娘子们心中知晓今日可能是最后一道上学,心下都有些伤感起来,倒是比起往日更为和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