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南下,她没有让侍臣或美姬跟着,把陈奉留在了杭城质子府内,管理日常事务。实际上也暗中安排了眼线,观察陈奉的行事。若他生了异心,或与北燕其他势力有了勾结,也能早些发觉。
走上平地之后,晕船的孟如川感觉好多了,面色也不那么苍白。
向导领着这群贵公子,徒步缓行,边走边逛去到临江镇最繁华的一条街道,说那里有几家酒楼不错,设有高台临江望京视野开阔。吃当地特色菜喝酒玩乐,一直是江咏歌喜欢的事,他兴致勃勃跟着向导头前走着。
符若初他们故意落后几步跟着。她的关注点不在吃饭,而是整条街上那玲琅满目的各种店铺。
就连北燕都城最繁华的地方,与这里的一条街比起来,也相形见绌。南昭人果然善于经商,铺面未见得多么高大,却鳞次栉比排布很密,走完这条街,基本就能见到天下间大多数的商品。往来的客人也不是零散购买,基本都是进店看了样品大宗交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恰在此时,街上起了一场骚乱。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女人踉跄跑着,后面追着几个彪形大汉骂骂咧咧。
一个女人哪里跑得过男子,眼看就要被追上,那女子却发狠,径直撞向了一棵大树,顿时头破血流倒在地上。这是要寻死啊。
追逐的大汉却不管那女人死活,上来就用绳子捆了,一人抬头一人抬脚,往来的方向走。
围观群众们就有议论的。
“这肯定又是童家纱厂的女奴,听说他们那厂子最近这几个月接连出了几条人命。”
“童家纱厂的纱是最便宜的,供货稳定,若是总出人命,怎不见他们的厂子被官府封了?”
“那些纺纱的女工都是被她们的家人卖去童家纱厂的,虽然是签了活契,不过女工自己拿不到契约,连工钱都是工头管着。她们一个个与卖身的奴工没区别,家里又是乡下偏远地方,所有事都只听工头说。若自家的姑娘没了,赔点钱便能堵住那些老实巴交的人的嘴。”
“唉,真是造孽啊。”
符若初耳力好,听到这种事不免唏嘘,同时深想一步,集中纺纱的厂子真的没有弊端隐患么,那这织女奴工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低声吩咐道:“闵七,你安排人查一下童家纱厂的事。我想知道他们运作纱厂是否真的践踏女子性命。”
闵七立刻领命,嘱咐一个影卫去探查情况。
孟如川问道:“公子,童家纱厂之事有什么奇怪么?”
“昨晚我听江咏歌讲起,商贾设了纱厂,聘用女工做活,女人也能赚钱养家,不必自己置办那些昂贵的纺纱机器,有专人采买原料分销成品,女工只要进了厂子有人教技术,本来是很感兴趣。可是今日听闻,觉得其中还有什么隐情,商人无利不早起,不赚钱的买卖,谁会赔本做呢?建工厂买织机,请师傅教徒弟,给这些女工提供食宿,还要支付工钱给她们。一斤纱才值多少钱?”
“公子难道就知道一斤纱多少钱?”孟如川笑着问。
符若初上一世管理内宅,的确知道在南昭一斤纱多少钱,贩卖到北燕价格翻了数倍。那时听说南昭有一种大型的纺纱机,借助水力几个人一起使用,一昼夜可以纺纱近百斤,而寻常家用的小纺车,一个女人一天不做别的事也就是纺纱两三斤,差距极大。所以南昭的纱质量好价格又便宜。即使长途运输贩卖到北燕,只要比当地出产的便宜一点点售卖,就不愁买家。
但是堂堂一国皇子,刚来南昭,又不是后院的女人,无需亲自采买什么物品,知道布匹和成衣价格就不错,怎么可能了解一斤纱多少钱?
“我并不知道啊,我只是听人说南昭的纱便宜,卖到我们北燕去,价格能翻好几倍。这里的差价除了商旅行路运输的成本,其余都是丰厚利润。”符若初含混的说了一句,不提具体价格。
即便这样,孟如川还是有些震惊,一国皇子居然能了解这些民生之事?所以公子初才会这么关注临江镇的各色商铺,甚至一家纱厂么?
“不过我看过一些杂书,说江南富庶,人口稠密,这才有人出来做工。若是土地耕作本就劳力不足,便是有人设厂,也招不到工人。”孟如川似乎是随口提了一句。
符若初已经活过一世,看了姜后的手札,在南昭生活过十年,又回到北燕,才逐渐想明白的事情,却原来早有人写明了么?孟如川究竟看过什么书,为什么能知道那么多?亦或者并不是杂书,而是他为了任务曾经行万里路,亲眼所见,又天资聪颖,才这么早就领悟到了许多?
“难道纱厂的赚钱秘密你也知道的?”符若初试探了一句。
孟如川假托从前人的游记里看过,从容介绍道:“江南历来富足,人口很多,每家都有十几个孩子,耕地却很少。孩子多了,女孩子便更为卑贱,有的人家为了省口粮,早早将女孩子送人为童养媳。可是这些女童去了婆婆家,照样是吃不饱,还没有母亲照料,只被当作佣人一样使唤,往往熬不到成年就死了。”
“我还以为富裕的地方,女儿娇贵,没想到也这般可怜?”在北燕,童养媳这种事也很常见,归根结底是女人要依附男人,自己并没有赚钱的门路。可是如果女人能出来做工,自己有了养家的能力,不比男人赚的少,甚至因为做工来钱更快,是不是女孩子就得到重视,活得好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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