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伸手接过来,直接便放到了一边的桌上,面上笑得有些苦恼,“我何需再看这书中的传言,眼下不就有现成的冤屈疑案摆在眼前等着处置嘛。”
“可是七州百姓血书诉状伸冤称有宫中内官草菅人命以小儿脑作补之事?”
皇帝点点头,这会子倒不避讳朝堂之事了,提起来就生气,“也不知那说法究竟是从哪里传出来的,简直荒谬至极。”
听这意思,竟还不相信此事会是宫中掌权内官所为,毕竟他身边掌权的内官,无外乎就是林永寿周承彦他们几个,无论哪一个出了这么大的丑事,到最后不都是他识人不清的过错嘛。
但他若是执意不认,届时底下冯祎难免望风而动,这件事拖得越久,周承彦转圜的机会也就越大,绝不可。
皇后瞥他一眼,“七州几十名百姓连名上血书诉状伸冤,就算是流言怕也不是空穴来风,到底是不是荒谬总要查了才知道。否则教事情传开了,人人都知到京畿府衙伸冤原来也无济于事,岂不更坐实了是宫中掌权之人所为,到那时候,不论是不是内官作恶,恶名都只会归于皇上昏庸不体民苦了。”
她说话一向直接,昏庸也不是第一回 蹦出来,皇帝听得稍稍蹙眉,但也不能否认她说得有道理,兀自咽下一口气,烦躁得很。
“朝堂上为这事儿吵好几天了,拐弯抹角骂人的折子堆成山看都看不过来,教冯祎查去吧,查出来是谁干得那缺德事,我非剐了他!”
得了这答复,皇后便不再提起此事了,命人传膳进来,两个人相对一桌用过膳,又在软榻上对弈一局,她言称累了想要小憩,却没有留人的意思,皇帝心里失望了会儿,还是起身回了自己的承乾宫。
下半晌傍晚时日头西斜,天边红彤彤的彩云铺了满窗的霞光。
她命人搬了宽大的贵妃椅在窗边,躺在椅子里闭目养神,静静听着外头蝉鸣鸟啼和窗口的风吹动珠帘时清脆的乐声,渐渐入了眠。
晏清从枢星馆出来时才不过正午时分,正事办妥了,回到值房中便一头扎进了面前成山的文牍中。
可文牍总有处理完的时候,下半晌晚膳时他抬起头,看一眼窗外霞光,手指敲在桌面上笃笃响了百十下,怎么都坐不住了,也不想再等回信,就想马上看到她,碰到她。
人都总是贪心的,哪怕从前只是远远看她一眼,抑或是从旁人口中听说她好就能满足,可一旦尝过了拥抱、亲吻的滋味儿,那就像是沾染了芙蓉膏的瘾君子,这辈子都难再戒掉。
他与手底下随笔交代了几句,声称腿伤有些隐隐作痛,没在枢密院中用晚膳,兀自一个人出了院门便往太医院的方向走了。
临到岔路口拐了个弯,低着头,径直去了栖梧宫。
栖梧宫从来不接内侍省指派来的人,一个个都是当初徐良工挑选上来的,算得可靠,他如今接替徐良工为皇后办事的身份也已经是众人都默认的,进了宫门便未曾遮遮掩掩故作避讳,坦然行到廊下与粟禾见了礼,便径直躬身进了正殿里。
这时候她还没醒,人躺在薄薄一层霞光中,圣洁得像是神龛中的菩萨,半点不容人侵犯。
他便也放轻步子,从桌边搬来把椅子放到跟前,瞧她额上略有薄汗,睡得不甚安稳,便用打湿的帕子轻轻擦一遍,又拿过她手中的团扇缓缓送去凉风。
她在睡梦中大约也舒适不少,稍微翻了下身,离他这一侧更近了些。
待她真正醒过来,已是小半个时辰后了,惺忪睁开双眸似乎瞧了他一眼,又仿佛没看见是他,抬手解开了身上的蝉衣,露出大片白皙地肩颈皮肤在他眼前,又闭上了眼,微蹙着眉,嗓音懒懒地略有些不耐,“热得很......”
他一怔,忙调开视线,“娘娘,是我在这里......”
说着话的时候,他忐忑都得忘了扇风,她热得不高兴了,睁开眼,朝他伸出一条光洁纤细的手臂,手掌覆上他一侧脸颊促使他把目光转过来,人安然躺在椅子里直勾勾望上来,“是你怎么了?”
“我......我在这里娘娘不能解衣裳。”
他把话说得一本正经,可其实心里一面鼓直擂得震天响,忙又放下团扇,伸手过去将她解开的扣子又一颗颗扣好,“热得话,我给娘娘扇风。”
那头凉风送过来倒是不热了,但她觉得无趣,收回手连带着又翻了个身,只给他个背,“你今日来做什么?”
他还没开口先红了耳朵,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儿,等真正开口却换了说辞,“是前些时候娘娘送的消息,我今天早上已交给了林永寿,来告诉娘娘一声。”
她闭着眼嗯了声,没再多说一个字。
晏清默然摇了好一会儿团扇,坐在她跟前却只看得到个背影,心里还揣着事儿,要是就这么回去了总归是没办法睡好觉。
左思右想,还是俯身过去拉着她肘弯一点点把人翻过来,握住她的手,迟疑道:“其实我今日过来还有一桩事想和娘娘说。”
她这才又睁开眼睛,明知故问他什么事。
“是回信。”他瞧着她,“娘娘为何突然没有回信了,我一直没有等到,所以想来问问,娘娘是不是为此前我回信晚了在生我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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