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鹤眠眸光微黯, 并未做出回应。
“温、温长老?”
钱三的声调一下子拔上老高:“你、您莫非就是玄虚剑派的温鹤眠老前辈?!我记得您与决明道长乃是莫逆之交——”
老前辈。
贺知洲听得嘴角一抽。
这人是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壮汉,温鹤眠则面容清隽瘦弱,以外表来看, 顶多称得上是“青年”, 这会儿却被钱三诚惶诚恐叫着“老前辈”,无论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陆晚星同样听闻过温鹤眠的大名,仍然保持着手捧罗盘的姿势,双眼浑圆地抬头看他。
“魔气缠身, 又携有仙门独有的灵气。”
温鹤眠黑眸幽寂,敛去了平日里的温和笑意,与对方粗冽古怪的嗓音相比,声线有如甘泉回响:“不知阁下是何人?”
什么灵气?
贺知洲茫然凝神,却只在那人身上感受到巨浪般层层叠叠的魔息。
男人显然也没料到,那样微弱的气息竟会被他察觉,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声大笑:“哈哈哈!不愧是你,看来你虽然成了废物,却也好歹有那么点用处。”
他说着一顿,语气里讽刺的意味更浓:“毕竟是享誉整个修真界的天才啊!”
贺知洲听得恶心,反唇相讥:“是是是,不像你,一辈子都闯不出个名堂,到头来人家在玄虚派享福,你却可怜巴巴蜗居在魔域外头,连小脸蛋都露不了。说起这个,我还真要感谢你脸上那层黑布,要是没有它,整个大漠的市容市貌都得因为你下跌好大一截。”
林浔听得一愣一愣,好在性格比贺知洲靠谱许多,一本正经地扭头问温鹤眠:“师伯,您的意思是……他原本是正道人士,后来入了魔道?”
陆晚星许是想到什么,神色一愣。
她原本是所有人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瘦瘦小小、修为低微,此时却面色惨白地上前一步,站在所有人前头。
一阵疾风呼啸而过,黑雾遮掩了日光。
她仰头看向沙丘之上的男人,用颤抖不已的声线一字一顿开口:“你是不是……”
贺知洲望着她的背影,不知怎么,心口居然也开始疯狂跳动。
他总有种感觉,似乎某个被埋藏了多年的秘辛,终于要因为陆晚星的这一声问询,缓缓揭开其中一角。
女孩单薄的脊背瑟瑟发抖,陆晚星攥紧衣袖,深深吸入一口气,念出那个无比陌生、却也无数次出现在思绪里的名字:“刘……修远?”
“刘修远?你说当年那场变故里唯一的幸存者?”
贺知洲一个愣神,满目尽是困惑:“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修真界里假死脱身的事情还少吗?都说他重伤死在家里,可有多少人见过他的尸体?”
陆晚星语气匆忙,说到后来,已带了几分抑制不住的哭腔,抬手指向沙丘上与她兄长一模一样的男人。
“看见那个东西了吗?既然他们能在如今造出那样的假人,仙魔大战的时候……怎么就不可以?!”
陡然听闻这段话的瞬间,有股力道重重撞击在胸口。
不止贺知洲,林浔亦是面色一变:“你的意思是——”
对啊。
无论沙丘上形如傀儡的假人究竟是何物,既然他被做成了陆晚星哥哥的模样,那是不是就能说明……
当她哥哥还活着的时候,魔族就已经造出了这种玩意儿?
……不会吧。
如果这样的话,那岂不是——
“你、你们看!”
陆晚星显出前所未有的激动,浑身战栗着递来手中一直握着的罗盘,声音抖得快要听不清:“这是我和哥哥的罗盘,临走前两人各拿一个,指针所指的方向,就是另一个罗盘所在的地方。”
罗盘的指针和她的手臂一起剧烈晃动。
贺知洲明明白白地见到,那根指针,指向着大漠的更深处。
更为凶险,也更为遥远的深处。
“另一个罗盘……在大漠里面。”
一滴眼泪从她脸颊仓促滑落,陆晚星咬了咬牙,哑声说:“那天晚上从大漠里逃回来的人,他身上压根没有罗盘。你们能明白吗?当我面对他的时候……指针一直指在相反的方向。”
“所以你,”林浔茫然看着她,脑海中万千思绪堆积成山,在此刻轰地爆开,“所以你才会在这么多年里,一直不顾安危地往大漠深处走?”
原来是这样。
他一直都在纳闷,既然陆晚星能看出他们一行人修为不低,为何还要那样毫不掩饰地抢走钱袋,在那之后也并未躲藏,仿佛是刻意让他们找到一样。
如果她就是刻意的呢?
她修为低微,仅凭一人之力绝对无法深入大漠,只能与强大修士结伴同行。
陆晚星以为他们是前来寻宝的盗物者,便以这个拙劣的方法作为契机,提出能以向导的身份为众人领路,不成想遭到拒绝,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她储物袋里有那么多价值连城的宝贝,却执意要一遍又一遍地以身涉险,闯进大漠。
打从一开始,陆晚星的目的就不是盗物。
她心里悄悄藏着一个念头。
一个天马行空,说出来只会被旁人嘲笑和戏弄的念头。
为了它,陆晚星坚持了十几年。
“当年战事混乱,我听闻刘修远身受重伤,声称要在临死之际见一见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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