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廷戈驰骋沙场数十年,见过强敌无数,杀过的人也数不胜数,现在不管见到什么场面,他都能不动如山,这会儿听见这个十四五的小孩儿说喜欢他儿子,眉梢却控制不住的抖了一下。
他的眸光还很平静,没有立刻动怒,仔仔细细的打量沈柏。
这个少年身量娇小,穿着一身芙蓉色绣花开富贵锦衣,这一看纨绔又张扬,然而细看之下可以发现,他的五官还没长开,小脸很是清秀,甚至有点偏柔弱的女气,的确有点雌雄难辨。
就这么个小孩儿,会吹唢呐,会招妓,还会牙尖嘴利的怼人,竟然站在他面前理直气壮的说喜欢他儿子。
船舱陷入一片死寂,片刻后顾廷戈看向顾恒舟,正要问他是怎么想的,沈柏抢先道:“是我单方面喜欢顾兄的,这事和他没关系,顾叔叔您别怪他,您也不用担心,我知道顾兄有鸿鹄之志,不会玷污他的名声,也不会阻挠他的前程,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喜欢他而已。”
这段感情她曾在心底埋藏了整整十年,到死都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如今重活一世,她不想再重蹈覆辙。
沈柏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朝着顾廷戈屈膝跪下:“晚辈爱慕顾兄之事,瀚京已是人人皆知,顾叔叔若有怒气,尽管冲晚辈来,晚辈绝不叫冤。”
沈柏做出一副要英勇就义的样子,船舱里的气压一降再降,在座的人神色各异,唯有一个寒辰戴着面具坐在那里,看不出现在是什么表情。
顾恒舟好歹是顾淮谨和叶晚玉照看的,沈柏突然把这事捅出来,顾淮谨这个二叔有点尴尬,他低声对顾廷戈说:“这事确实不怪行远,当初事情发生以后,行远立刻请命,把沈家这小子丢进瀚京校尉营受训,原以为这小子能学好,没想到他到现在还死不悔改,大哥你别生气。”
顾淮谨不敢说沈柏在太学院轻薄了顾恒舟,只含糊说出了事。
顾廷戈有点意外,没想到沈柏这样的小身板儿,进了瀚京校尉营还能活蹦乱跳的出来。
叶晚玉虽然也听闻了一点风声,却没想到沈柏敢这么理直气壮的当着顾廷戈的面说出来,顿时痛心的惊呼:“你这混小子在这儿耍什么疯,好好的日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们行远可是堂堂七尺男儿,日后是要议亲成婚的,你怎么敢对他有这种想法?”
沈柏一点没觉得害怕,冷冷的看着叶晚玉说:“感情这种事,向来不是能被控制的,二婶与其担心我,不如好好担心修哥儿,他染着风寒还提议包下画舫给顾叔叔接风,究竟存着什么心思,他可是顾叔叔的亲侄子,他若被外人诓骗生了什么坏心,动摇的可是顾家的根基。”
沈柏不认错还反咬顾恒修一口。
叶晚玉气得脑仁发疼,捂着胸口怒斥沈柏:“你给我住嘴!修哥儿能有什么坏心,倒是你心思龌蹉,不男不女,故意挑拨离间,让行远疏离我们,你才是该死!”
叶晚玉失了平日的冷静和柔婉,眼看事态要失控,顾恒舟冷声命令:“滚出去!”
他的语气很冷,压着滔天的怒火,若是沈柏敢顶撞一句,他就要动手把沈柏丢出去。
他这一辈子,除了在乎瀚京校尉营那些老兵,最在乎的就只有镇国公了。
沈柏知道今天的时机不对,他生气也是应该的,软着声道:“我这就离开,顾兄你别生气。”
沈柏说完起身往外走,寒辰跟顾家的人没什么关系,也跟着起身。
两人走到船舱外面,他们的画舫已经往回驶了很远,沈柏刚想看看附近有没有小船,腰上忽的一紧,头顶传来寒辰冷淡的声音:“抓紧了。”
“啊?”
沈柏没有反应过来,下一刻整个人悬空,寒辰直接施展轻功跃上江面。
这一处水流挺急的,沈柏之前在东恒落了水,还有点心理阴影,立刻手脚并用紧紧抱住寒辰。
寒辰在水里踩了两下,片刻后,稳稳落到他们刚刚的画舫船头。
这一招轻功水上飘把画舫上的人惊呆了,夜风变得强劲,帽子被风刮落,一头柔顺的银发瞬间洒落,有几缕发丝迎风飞舞,哪怕看不到他的容颜,也让人看到一股惊心动魄的美。
不过沈柏没有看见,她还死死扒在寒辰身上不敢动弹。
吴守信听见下人禀报走到船头,见沈柏缠在寒辰身上,轻轻咳了两声,问:“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听见声音,沈柏才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在船上了,仰头惊喜的看着寒辰:“辰兄,原来你的轻功如此厉害啊,能不能传授一点秘诀给我?日后若是遇到危险,我也能逃得快一点。”
吴守信翻了个白眼儿,学轻功只为了逃命,这人也就这点出息了。
寒辰低头觑着她,淡漠的提醒:“下去!”
沈柏立刻松开他下去,吴守信又把刚刚的问题问了一遍:“你们不是去参加镇国公的家宴了吗?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沈柏嘁了一声,没好气道:“有小人暗中作祟,饭没吃上一口,还把顾兄和顾叔叔都给得罪了,烦人的很。”
吴守信诧异:“你做什么得罪他们了?”
沈柏已经走回船舱,闻言扭头笑得明媚:“我也没做什么,就是当着顾叔叔的面,表明了自己对顾兄的心意。”
吴守信:“……”
这还叫没做什么,你难不成还想当着镇国公的面把在太学院发生的事重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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