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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叫住医生,却难以发出声音,只得艰难地跟随。医生走得太快,他追不上,摔倒之后终于低沉地哭出声来。
    世界仿佛在朝夕之间天翻地覆,直到天亮,他仍旧觉得自己在做梦。
    可施厘珍,那个跳起舞来像在讲故事的女孩,真的已经离开了。
    “小格。”母亲温柔地拍着他的背,拙劣地安慰他。
    他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浑浑噩噩,自言自语道:“洋娃娃……”
    他想将施厘珍的洋娃娃拿回来,那是他送给施厘珍的礼物,如今却成为了遗物。
    医院里来了警察,很多人都在讨论马蜂蛰人,他痛苦地想——为什么是施厘珍呢?为什么马蜂会杀死施厘珍?
    他记得拿走洋娃娃的医生上到4楼,他已经能放开拐杖行走了,只是行动不太方便。
    站在4楼的角落里,他正想一间一间寻找,却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施厘淼。
    和在杨芳身边哭泣时不同,此时的施厘淼看上去像另一个人,脸上没有丝毫悲伤,反倒有难以遮盖的狂喜,这让她——一个小女孩——看上去充满阴沉的杀气。
    他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涌起来,但他一时意识不到这是因为什么。
    施厘淼没有看到他。
    可他看清了施厘淼手上的东西。
    是他送给施厘珍的洋娃娃。
    第21章 孤花(21)
    施厘淼下楼之后,卢格悄悄跟随,只见小女孩选择了一条偏僻的小路,快速离开医院。
    卢格虽然已经能走动,但到底追不上一个健全的人,跟得十分艰难。离医院两条街的地方有一片拆迁区,早已无人居住,施厘淼几次回头看,神色警惕。
    拆迁区路不好走,沿途有许多乱石挡路。卢格离施厘淼越来越远,但好在还能看见人影。
    施厘淼在一面几乎要垮塌的墙边停下,将洋娃娃放在地上。
    卢格的心提了起来,几乎屏住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施厘淼才蹲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
    卢格看不清楚,但当那个东西靠近洋娃娃时,一簇火扩散开来。
    原来是打火机。
    卢格瞳孔无声地振动,本能地想要冲上前去,阻止施厘淼,却到底忍住了。
    彼时才10岁的男孩,不明白施厘淼为什么要偷走洋娃娃,但看见洋娃娃被烧掉,突然“醒悟”——原来施厘淼是想念姐姐,想将姐姐生前最喜欢的洋娃娃给姐姐烧过去。
    心中怅然所失,卢格愣了许久。
    那火越烧越旺,仿佛有热流袭来。
    卢格悄悄转过身,在施厘淼发现自己之前离开。
    回到医院,他在花园里坐了很久。
    这两天,他一直处在一种梦游的状态中,知道施厘珍好像离开了,却不愿意去相信,时常觉得施厘珍还在,问他题怎么解,跳舞给他看。
    直到刚才,当洋娃娃被焚烧的温度在周围震荡时,他胸膛才猛烈地痛起来。
    他将脸埋进手掌,肩背剧烈颤抖。
    母亲在花园找到了他,情绪和往日不同,显得格外惊慌,“小俊,你怎么在这里?快和妈妈回去!”
    回到病房,卢格才知道,父亲来了,要将他带回城里。
    父母爆发激烈的争吵,他头痛欲裂,在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时跌跌撞撞跑进走廊,犯病似的急促呼吸。
    他喘不过气了,不管是施厘珍的突然死亡,还是父母丑态百出的争吵。
    他扶着墙壁,漫无目的地朝楼梯走去,眼泪无声地落下。
    多么希望珍珍还在,那么他就可以去找珍珍,向珍珍倾述这一腔苦闷。
    来到楼梯时,他听见一阵脚步声,几名医生快步从楼上下来,其中一人正是拿走洋娃娃的那一位。
    “你真放在检查室了?”
    “真放了!我上午还看到过,那玩具脏死了,摸着腻手,还香,孩子把糖水给打翻了,我想空了洗干净,再还给家属。”
    “那怎么不见了?”
    “我怎么知道?”
    “去问问家属吧……”
    卢格一听就明白,他们说的是施厘珍的洋娃娃。
    可是洋娃娃上怎么会有糖水?
    卢格百思不得其解,即便他再聪明,终究只是个小孩子,尚未见过人心之险恶,在巨大的悲伤下,连怀疑的余力都没有。
    他以为自己还能在白苑镇待上一段时间,起码待到施厘珍下葬,他想去送她最后一程。
    没想到当天晚上,他就被愤怒的父亲强行带走。
    父亲痛斥母亲和外祖父一家,并将他送去当地最好的医院,他接受治疗期间,父母离婚,父亲禁止母亲与他见面,而他直到成年,亦再未去过那个有他一生中最美好回忆,亦有最痛苦回忆的小镇。
    他始终记得那个生命停驻在春暖花开时节的女孩,记得关于她的一切。失去她之后,他曾经再一次变得沉默寡言,但又在某个时刻振作起来。因为他答应过女孩,要为她的舞步写故事。
    中学时代,他优秀得如同高岭之花。校园里有很多人倾慕他,而他永远只报以客气而疏离微笑。他没有朋友,却也不孤僻,和所有人保持着距离感。
    人们总是热衷为优秀而英俊的人找借口,连老师都说——卢格只是比较内向。
    内向有时只是阴沉的烟雾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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