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崇想了想,“现在重点在叶铃兰身上,我觉得她的动机很值得琢磨。她独自一人找到1075这么一家医院,辛苦把孩子生下来,却要把孩子换到别人家,我想来想去,很可能是因为她希望这个孩子能像平常人一样生活。她没有立即动手,而是在发现詹小芸的孩子可能活不下去,才将孩子掉包,说明她顾虑很多,她有负罪感,她只能以‘那个孩子反正都要死了’反复说服自己。”
沈寻说:“如果被人找到,她的孩子就会被带回‘银河’,她想要改变孩子的命运?”
花崇点头,“凤兰市是个很关键的地方,她可能是逃到这里来,也可能是本身就被安排在这里?”
沈寻侧过脸。
“因为当年出生在这里的并不只有柳至秦。”花崇说到这个名字时,口中忽然有些发涩,心也跟着沉了一下,“还有顾允醉。”
沈寻搭在桌上的手忽然收回,“顾允醉也许就是被叶铃兰抱走的孩子!”
花崇说:“我刚才也这么想过,所以后来他被黄伟带回‘银河’。在‘银河’里很可能有一个认知——只要是叶铃兰的孩子,就必须为‘银河’所用。但是我又觉得不对。”
“年龄对不上?”沈寻说:“顾允醉和柳至秦虽然是同学,但是比柳至秦大半岁。”
“不仅如此。”花崇说:“年龄可以更改,叶铃兰用自己的孩子掉换詹小芸的孩子时,两个孩子必须一般大,不然就会被看出来。但是之后,她完全可以修改孩子的年龄。不过7床婴儿身上那么多病,危在旦夕,被叶铃兰抱走之后真的能活下来吗?即便活下来,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吗?顾允醉……这是个在学生时代和柳至秦不相上下的天才。”
沈寻拿起烟盒,转几圈之后又放下,“所以你刚才考虑的是,当时有至少两名和‘银河’有关的产妇来到凤兰市,叶铃兰生下了柳至秦,另一人生下顾允醉?”
花崇说:“我们可能正在接近真相。沈队,‘银河’这张网似乎又变大了。”
沈寻点头,“顾允醉在被黄伟带走之前,只是一个聪明的学生,来自普通家庭。对他而言,人生的变故就发生在被带走的这一年。可是站在另一些人的角度,打从出生,他将来的路就是确定的,只是他本人并不知道。这就是‘银河’在凤兰铺就的网,里面有两个或者更多的产妇,有顾允醉,但柳至秦被从这张网上摘下来了。”
“因为叶铃兰的掉包计划,以及掉包6年之后的爆炸。”花崇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寒,“在抱走詹小芸那病魔缠身的孩子时,叶铃兰的人性里还存在着善意,但是后来,善意逐渐消亡,她发现只要詹小芸和安业乐活着,秘密就必然有败露的一天。要将她的孩子永远藏起来,那就只有让詹小芸和安业乐死去。”
沈寻终于点起一支烟,长久不语,“这也……”
花崇摇摇头,“或许还有别的解释,那场爆炸只是巧合也说不定。但目前,我暂时只能怀疑是叶铃兰。”
“在带走顾允醉之后,黄伟还在凤兰理工大学多待了一年。”沈寻吐着烟圈,“上次你们说他可能注意到了柳至秦,千方百计想要带走柳至秦,但现在看来,他可能还有别的计划。”
“我们只知道他带走了顾允醉,事实上,如果产妇不仅两人,他关注的必然还有别的孩子。”花崇说到这了,只觉凉从脚起,头皮丝丝发麻。
躲在暗处的人可以做很多事,直到三十年后,十数年后,这些事才渐渐显山露水。
在警察与犯罪分子的角逐里,警察天生是“落后”的一方。1075职工医院里,一个婴孩被另一个婴孩替换;有着众多工人和研究员的车间,实验中的新品引发爆炸;一个普通的单亲家庭,一家三口突然失踪……
这些事拼凑成这座城市里的尘埃,有的喧嚣过,有的无人问津,最终都成为风干的一笔。
若不是顾允醉的出现,特别行动队根本不会查到这个地步来,那么尘埃就永远是尘埃,匍匐在地,被雨水冲向江河湖海。
现在它们被扬了起来,等待着爆炸——看似无害的尘埃,也会爆炸。
“我这就回去。”花崇转过身来,“顾允醉一定有什么意图,我查到这儿来了,顾厌枫说不定有话要对我说。”
首都,特别行动队。
柳至秦在信息战小组的办公室和衣而卧,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今天天气不错,拉了一小半的窗帘遮不住冬季的阳光,但他躺的地方正好在阴影里,五官蒙着一层阴翳。
这阵子他无法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使用电子设备,手机偶尔用一下,电脑一直没有碰过,好像突然之间回到了电子设备还未普及的年代。
起初他烦躁不安,却又不愿意将情绪暴露在脸上。任谁看到他,都觉得他平和坦荡,昭凡还没心没肺地跟他开玩笑。
但他内心非但不平静,甚至早就被风浪淹没。
被看管起来,不能正常使用电子设备是一回事,真正令他发狂的是身世的一点点明了。
现在没有谁告诉他凤兰市的调查情况,但人脑远比最精密的仪器神奇,他摸不着电脑,就一遍一遍地根据顾厌枫顾允醉的话正推反推。
真相何其残酷,他对父母的感情不算深,因为他们在家的时间很少,且过早离开,可是哥哥安择是他最重要的亲人,即便是花崇,也不能取代安择,那是另一份独一无二的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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