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衙内是个油锅里的钱都要捞出来花的败家子,岂肯罢休?
只要陈经纪带着客人去看房子,他就去胡闹,把客人吓跑,因而在北城这么好的地界、如此齐整的民居、家具一应俱全搁置了半年都没能租出去。
今日陈经纪运气好,汪衙内一大早出门不知干什么去了,陈经纪这才得以成事,半哄半骗的把房子租给了不知情的游医。
“……事情就是这样。”陈经纪解释道:“魏大夫请放心,孙悟空再能折腾也翻不过如来佛的五指山,汪千户出手教训儿子,钥匙自会奉还。汪千户就是汪衙内的紧箍咒。”
出乎意外,魏采薇没有大发雷霆,骂陈经纪奸商,反而津津有味的听着他讲述汪家八卦,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这栋房子我很满意,至于钥匙——我想先见见这个汪衙内,和他讲道理,先礼后兵。如果直接去找汪千户告状,汪衙内少不得挨一顿打,有损自尊,越逼越急,即使今晚在汪千户的强压之下给了钥匙,保不齐过两天还来我家里闹,从此家宅不宁。”
陈经纪忙说道:“医者父母心,魏大夫真是个活菩萨啊。不过,你千万不要对汪衙内抱有任何幻想,整个北城出了名的小纨绔,继母吴太太都拿他没辙。棍棒底下出孝子,只有汪千户能够制得住他。”
也不知为何,不管陈经纪如何警告,这个小寡妇执意要见汪大夏,说道:“我还是决定和汪衙内先谈谈。”
陈经纪没得办法,只得再去汪府问门房,“汪二少在家吗?”
看门的小厮还是摇头,“我家二少爷一早就出门了,这会子还没回家。”
陈经纪给魏采薇回话,魏采薇不慌不忙指着街对面一个夜市说道:“我还没吃晚饭,不急,我边吃边等。”
陈经纪也饿了,说道:“是我办事不周,这顿我请,给魏大夫赔罪。”
陈经纪狡猾的很,吃人嘴短,吃了他的饭,房子出现纠纷,这个游医也不好直接说退房不要了。
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陈经纪抠门,选了夜市里最便宜的馄饨,还找借口:“这个铺子离汪府最近,方便盯梢,一旦看到汪衙内回来,我们就找他说话。”
魏采薇笑了笑,不戳破,“还是陈经纪考虑的周到。”
这个外地人真好骗啊!毕竟还年轻,涉世未深。陈经纪坐下,叫了一碗芥菜肉馄饨。
魏采薇说道:“老板,两碗三鲜馄饨,其中一碗不要加香菜。”
陈经纪心疼钱,“咳咳,魏大夫,这家分量给的挺足的,一碗有十五个大馄饨,我怕你吃撑了。”
魏采薇笑道:“不是我一个人吃。”
陈经纪四处张望:“啊?魏大夫身边有随从?”
魏采薇说道:“是亡夫——亡夫的那碗馄饨我来付钱便是。”
夫死,妻子要为丈夫供饭三年。
请都请了,是吧,不差一碗馄饨钱。陈经纪忙说道:“我来我来,几个小钱而已。”
言谈间,三碗馄饨上桌,陈经纪开吃,魏采薇把没有加香菜的那碗放在桌子西边,撒了一些胡椒,摆上一副筷子,对着空气说道:
“二郎,吃饭了。今天我……一直忙到现在,生意挺好的,京城就是不一样,晚饭吃的太迟,你饿了吧。”
对死鬼老公体贴入微,还惦记他不吃香菜加胡椒!
陈经纪心道,我将来娶个娘子要是对我这么好,我怕是要乐上天!
“你们夫妻情深义重。”陈经纪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羡慕一个死人。
魏采薇低声轻叹,“可惜情深不寿。”
两人吃到一半,一个人影踅摸过来,一屁股坐在魏采薇亡夫的位置上,往陈经纪肩头一拍。
“你是在守株待我家老爷子,好告我一状是吧?你死了这条心,今晚你去那里我就跟到那里,不会让你和我家老爷子见面的。”
不是别人,正是衙内汪大夏。
陈经纪被戳破了心思,支支吾吾,“汪二少误会了,我就是饿了找个地方吃饭。”
“你胃口不错嘛,点了两碗馄饨。”汪大夏嗅着鼻子,“嗯,没有放香菜,正和我的口味,我就不客气了,这顿你请客。”
汪大夏端起碗就吃。
陈经纪惊呆了,“你……岂有此理!这是魏大夫给亡夫供的晚饭!”
见到汪大夏,魏采薇眼神一滞,嘴唇微张,手中的勺子失控,叮当一声掉进碗里,飞溅出汤汁,”是你!我是……我——”
陈经纪见魏采薇手足无措、语无伦次的模样,以为她害怕汪衙内,连忙站在两人中间,“汪衙内!欺负人家一个小寡妇算什么本事!”
愤怒之下,陈经纪也不叫二少了,直呼外号汪衙内。
汪大夏侧身绕过陈经纪,歪着脑袋打量着魏采薇,头上的白色孝髻在夜色下格外显眼。
若要俏,一身孝。好个漂亮的小寡妇!
汪大夏的眼睛立刻亮若星辰,眉毛轻佻的往往挑了挑。
见到美女,汪大夏的态度缓和了不少,放下了碗,说道:
“小寡妇,我和你无冤无仇。你被这个无良经纪骗了,他明知那个房子有争端,为了五两经纪费哄你签下租约。房子连同里头的家具都是我亡母的嫁妆,我要留个念想,不想让外头的人住进去。如今租金在我继母手中,你要陈经纪把租金要回来,另寻他处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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