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魏采薇已经回过神来,心绪稍定,说道:“汪二少误会了,我和陈经纪在你家门口是为了等你回家,并非找汪千户告状。关于房子一事,我想和你面对面商量一下。我姓魏,行医为生,你可以叫我魏大夫。”
哟,这小寡妇有点意思!和我这个臭名昭著的衙内说话都和和气气的。
确实把咱当人,不过……
汪大夏皱着眉,摸着下巴,似十分为难,“没什么可商量的,我母亲的嫁妆,我不准任何人碰,魏大夫还是搬走吧。”
这便是没得谈了。
陈经纪正要开口再劝,魏采薇指着汪大夏面前的碗说道:“亡夫已吃过了,汪二少饿了吧?若不嫌弃,请用下这碗馄饨。纵使买卖不成,也和汪二少相识一场。”
所谓供饭,意思一下,心意到了就行了,供一会是可以给活人吃的,一般百姓不会浪费粮食。
有美貌小寡妇大大方方请他吃馄饨,他若不肯,岂不扭捏?连小寡妇都不如。
“多谢魏大夫。”汪大夏拿起勺子吃馄饨,到底是勋贵世家弟子,人虽纨绔,吃相还是不错的,一丝声都不出。
看样子魏大夫要退房,五两银子的经纪费也要吐出来,陈经纪着急了,觉得碗里的芥菜馄饨都不香了,如何是好?
这时路上起了一阵马蹄声,北城兵马司开始夜巡了,陈经纪腾地一下站起来,翘足期盼:汪千户要回来了!还是得找衙内的老子说话啊!
汪大夏看出陈经纪的小心思,揪着陈经纪的手,强行把他拉着坐下来,“不是我爹。北城刚刚出了一桩命案,如今北城兵马司正到处缉拿凶手,我爹忙着办案,估计这几天都在衙门里不回家,你死了告状这条心吧。”
“啊?”陈经纪很是震惊,“人命案!谁出事了?”
“不知道,我听人说场面相当可怕。“汪大夏拿着勺子往脖子横着比划,”一刀割喉,颈血都喷到树梢上的柳絮上了,白柳絮染成红色。“
陈经纪吓得一哆嗦,双手本能的捂着脖子,“哎哟,这什么仇、什么怨啊,死的太惨了。”
魏采薇低头看着碗里的漂浮的葱花,心想什么仇什么怨?当然是灭门之仇,杀亲之恨了!
是我干的。
重来一世,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方不辜负老天给我第二次机会。
第3章 前世今生
上一世,魏采薇是锦衣卫禾千户家的二小姐,有个比她大十岁的姐姐,母亲早逝,父亲思念母亲没有续娶,长姐如母,一直是姐姐照顾她。
长姐十七岁那年,父亲禾千户为她定下门当户对的亲事——同样是锦衣卫千户的陈千户家长子陈大郎。
同袍好友,彼此知根知底,这门亲事水到渠成。
定亲那年,正是嘉靖二十九年,庚戌年。
那一年八月十四,北京百姓正准备明天的中秋佳节时,蒙古土默特部首领俺答汗突然带着八万铁骑入侵大明,一路上几乎畅通无阻,打到了大明都城北京。
大明自从上一次土木堡之变和蒙古交战,有一百多年没有打仗了。
承平日久,人们已经不知道战争为何物,北京城防守空虚,只有四万禁军守城——而且老弱病残和吃空饷居多。
兵临城下,禁军不能打,各地勤王军队支援北京又需要时间,在嘉靖皇帝的默许之下,内阁首辅大人严嵩下令闭门不战,任凭蒙古军队在北京城外烧杀抢掠,还说“俺答汗抢够了自会退散。”
俺答汗抢了半个月,直到嘉靖皇帝答应和蒙古通贡互市、各地勤王援军已至,俺答汗才退兵。
仅仅半个月,京城之外,几乎化为一片焦土,掠夺人畜两百万,史成“庚戌之变”。
庚戌之变,嘉靖帝视为耻辱,首辅大臣严嵩推脱责任,找了一些人背黑锅当替死鬼。下狱的下狱,杀头的杀头,灭族的灭族。
其中魏采薇的父亲禾千户就以“情报有误,耽误军机”为由,被砍了头,家产充公,两个女儿沦为官奴被发卖。
陈千户念及同袍和亲家的情分,出了五十两银子将姐妹两个卖下来,安置在乡下田庄里,说会供养她们一生。
官奴是贱籍,良贱不能通婚。长姐和陈大郎的婚事当然作废了。
寄人篱下,长姐有自尊,学农妇养鸡织布,努力靠双手养活自己和妹妹。
有一天,前未婚夫陈大郎带着姐妹们急需的米面粮油盐来到庄子,他的小厮牵着魏采薇的手去逛集市,到了傍晚才回来。
此时陈大郎已经走了,长姐蹲在河边清洗床单。
魏采薇只有七岁,懵懂无知,她兴奋的跑过去,“姐姐!我给你卖了好多好吃的!有虎眼窝丝糖,我一个都没偷吃,全都带回来了!”
对于一个才七岁的小女孩而言,半年都没吃糖了还能抵抗窝丝糖的诱惑,需要多么大的自制力和对长姐的爱。
长姐紧紧的抱着她,喃喃道:“我想……走,可是我走了,你怎么办?”
魏采薇不明所以,说道:“自是姐姐去那里,我就去那里。”
长姐说道:“你不懂,你还那么小,姐姐要保护你。”
之后,陈大郎每次来田庄,小厮都会带着魏采薇出去玩,直到姐姐突然发胖,肚子变大了,陈大郎从此消失,家里却突然来了一个婆子,日夜监视姐妹,不准她们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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