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没那么重要,也不过如其他人一般,是只蝼蚁,他从不看重,更不当回事。
试问这天下芸芸众生,又有几个人能被国师放进眼中呢?
所以他一直在府上等,等着晏沉渊来找他,要么一掌了结了他,要么,一佛钏收了他。
意外的是,他的心情异常平静,他甚至没有去想该怎样面对自己的死亡。
他一直想着的,是池南音今日在酒肆里对顾知雍说的那些话,她说,她将陪国师做个恶人,不惧任何后果,也不怕世人流言。
不知不觉间,他叠完了所有的彩纸,脚边铺了一地的纸船,
抱着纸船来到湖边,他一只只放下去,看它们随波逐流。
好像他又回到了当初,再次成为了凄凉月色下,独坐在湖边,孤苦无依的池府小八。
只是这一回,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向他伸手,对他说:你别怕,我是你四姐姐。
阿蛮抱了一件外袍走过来给他披上,叹道:公子。
他还没有来么?池澈问。
国师不会来了。
他彻底放弃我了啊,可是阿蛮,我有说错么?
阿蛮皱了下眉头,不解道:公子?
他本来就活不过二十五岁,我有说错么?池南音跟他在一起,就是会死,我说得不对?假如顾知雍真的将皇位禅让给顾凌羽,这大乾就将延续下去,国师他根本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我又有讲错?
我句句属实,无人信我。
阿蛮叹气:公子,你是否想过,其实池姑娘是信你的,只是她并不害怕呢?
池澈痛苦地皱眉,闷痛碾过他心间:她今年才十七岁,阿蛮,十七岁,国师若真的心疼她,怎会舍得让她在这般好的年华里死去?
我原是想着,无妨的,就算她真的喜欢国师也无妨,国师总是会死,等他死后,我会陪着她。我不求她喜欢我,我就把她当姐姐,国师给过她的那些回忆和美好,我可以成百倍千倍地再给她,但,她总得活着才行啊。
她今日跟我说,她也活不长久了,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可我觉得不安,阿蛮,我不想她死。
阿蛮看着这位身形单薄的公子,心下怅然。
他不完全是池澈的手下和杂役,他是晏沉渊派来照顾池澈的。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池澈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一个出生便带着肮脏血液的少年,他是如何一步步挣扎着活下来,并在每一个夜晚将恨意咬碎了咽下去,蛰伏整整十年,只图复仇。
他要杀的人,不止是帝王,更是他的父亲。
他身上流着顾知雍的血。
阿蛮明白,国师是故意的。
国师想看这大乾的笑话,想看顾家的人是如何自相残杀,想看儿子弑父的闹剧。
更想看顾家的人是如何一步步自断国运,自毁长城。
而这些,池澈也明白。
这么多年,池澈从来没有因此而怨恨过国师,他一向很清楚他应该处在什么样的位置,做什么样的事情。
只是后来他失控了。
但他以为,他是在池南音的事情上失控的。
其实不然,他失控在逐渐迷失的野心和欲望中,他过于急切地想将顾知雍打落帝位,踩在脚下,狠狠唾弃。
就像困兽出笼总是咆哮,他太过心急于让所有人都听到他满是仇恨和愤怒的嘶吼声,忘了本质上,他仍然羸弱。
失去了国师的帮扶,他什么都不是。
阿蛮替他点亮了角楼的灯,国师来不来,那便是国师的事了。
展危看到那盏黄灯,轻然嗤笑。
大人,池澈想见您。他说。
难道不是顾知澈吗?晏沉渊玩味地问道。
大人说得对。展危笑道,我去把灯灭了吧?
嗯。晏沉渊随口应了一声,没当回事。
春天来得特别快,快到让池南音措手不及,还未看够冬日的萧索苍凉,山间桃花便次第开。
城外有一处桃花林,这是池南音从池惜歌那里听来的。
听她姐姐描述,那里的桃花开起来跟不要命似的,争相斗艳,灼灼一片。
她很是神往,于是要拉上晏沉渊一起去看。
晏沉渊内心:好滥俗的景致,好无趣的地方。
听说还可以骑马呢,国师,你教我骑马好不好?池南音满是期待地望着晏沉渊。
晏沉渊点头:听着是不错,我们去看看。
但国师我说的是在桃林中骑马,不是叫你在城中纵马啊啊啊!
池南音被他抱在身前,看他一抖缰绳,策马跃过城中大街,惊得路人纷纷避让,她吓得大喊:国师国师,当心啊!
晏沉渊面不改色,眉眼噙笑,一手环着池南音的腰让她坐稳,一手抖动缰绳驭着坐骑狂妄无度地穿街而过。
他当真是嚣张跋扈得没了边儿,一点也不符合他高冷厌世的人设了,活脱脱的不良少年纨绔子弟,将反派作风进行到底。
纵马急驰至桃林,池南音望着眼前的绯红万万,惊叹地捂住小嘴,激动地高声:国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