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枭言一句话说不下去,总觉得今日笨拙的厉害,每每张了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周妈妈点点头安慰道:“我知道,知道您想说什么。您没想过要逼着小主子给别人低头,只是国夫人到底是您的亲姨母。可我们小主子说的话,您可听明白了?若是延福宫那位是您生母,或是把您当亲儿子一样,一心一意为您考量,我们小主子同样会敬重爱戴她,把她当亲娘。”
冷枭言默默的低头。
“我们小主子气的,不是国夫人与贵妃伤了她的脸面,而是她们有私心,您却看不到。”周妈妈说出最后的总结:“国夫人作为母亲,将自己的女儿看的最重要当然不错,然人有远近亲疏,对我们小主子来说,您才是她的亲。国夫人拿已故太后说项,给贵妃加筹码,我们小主子自然气不过。”
冷枭言沉默不语。现在想来,赵氏那几句话说的确实太刻意了些,分明是故意提起忘母,刻意将她们三个划作一国的,把敬砚姝排除在外。
“如若太后娘娘真的在,就算抬举外甥女,也不会不把儿媳当一家人看吧。”周妈妈点到为止:“老奴丑话说在前头,您也只管往后看去——贵妃绝不是肯安分的性子,只是国夫人可否还会继续压着她不许她闹将起来,或是拿情分子嗣做缘由请您多包容妥协,就是这心思内外的差别了。”
见冷枭言总算沉下来细思,周妈妈满意的笑道:“您自个儿想一想,小主子那里我也去劝劝。我曾听小主子唱的戏,说什么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们夫妻缘分不容易,可不就得相互体谅相互保容么?”
这话说的极有道理,冷枭言亦笑着点头应了。谁知周妈妈转身走出两步,又回头行了个礼,脸上表情平白多了几分淡薄:“还有一句话,本不该我来说,可我家小主子也没旁的长辈亲人了,我是看着她长大的,怕是这话也只有我能说。”
冷枭言不明所以的抬头,就听周妈妈淡淡道:“我们小主子不是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高门贵女,她是有能耐自立门户的巾帼英雄。当初她能慧眼识您,将身家性命托付,您就该知道不能用常理来看待她。若是您非要给她按照贤妻贤后的标准画个条条框框让她遵守,还不如真把这后宫托付给国夫人。只是日后您也不用再来了,大不了是我们这些人陪着小主子吃斋念经青灯古佛,在坤和宫里了残生就是。”
一番话说的冷枭言又惊又怒,周妈妈蹲了个福礼,道了声“奴婢告退”,身影消失在门帘之后。皇帝陛下手里抓这个茶盏就要往地上贯,可深吸一口气,到底是轻轻放回了桌上。
他动怒,他惊惧,不是因为周妈妈大胆,而是因为她说的就是事实。
其实早在半年前他说出云氏母子之事,他就做好了敬砚姝会与他决裂的心理准备。实在是这半年里,敬砚姝担着皇后的身份职责,一退再退不说,还处处维护他。可这没有换来他的愧疚和补偿,只让他觉得这是敬砚姝该做的!可什么才是敬砚姝该做的呢?那个骄傲明艳的姑娘,就算一纸和离书拍给他,从此与他一别两宽再不见面都不算怪事。
那不是别人,那是敬砚姝,将一切给了他,连同唯一弱点都交付在他手里的女子。这是信任,是依赖,却不是他步步为营算计她伤害她的理由。而他更明白,周妈妈将话挑明那一刻自己的恐慌——被伤透了心的敬砚姝,不再把他当做亲人的敬砚姝,只需将他从心里挑去,就还是当年那个无所畏惧无所不能的敬大小姐。
那个他只能仰望的身影,哪怕他成为帝王,也无法将她征服。冷枭言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手脚冰凉四肢麻木的让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比起什么姨母,什么表妹,甚至皇嗣,他最放不开舍不掉的,始终是他最爱的人——他的妻子,敬砚姝。
后宫妃妾算什么呢?前几日才与敬砚姝说,只是把她们当做生育的工具罢了。就算是姨母——血缘至亲没错,养了他两年也没错,可他对赵氏的回报难道还不够吗?非得闹到他夫妻离心,才算是孝顺吗?
周妈妈回到里间的时候,果然看见自家小主子一脸懊恼纠结。敬砚姝抬头看她,两眼亮晶晶的,见她笑着点头,才松了口气道:“多谢妈妈替我圆过来,不然今儿真下不来台了。”
她与冷枭言争执也好,周妈妈的解释也罢,实则不过是临时想来的诡辩罢了。她就是一时看不得那场面,胸中郁气非得当场发出来,唯有让旁人跟着不痛快了,她反倒能舒坦些。
不是重生一回便可以转职为影后,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装就装的,她就算再活个十回八回,也依旧是一样的脾性。做好了心理建设按照剧本演是一回事,碰上今日这样,在那一刻就是不肯忍,便依旧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那个她。
只是究其原因,并非因冷枭言而拈酸吃醋,单纯是不爽罢了。她对冷枭言无情,可早已把冷枭言的天下江山视若私有,突然来了这么一对儿母女,恨不得将冷枭言笼络去,可不像是被人抢了最好一个洋娃娃的小姑娘,非得哭闹一番将东西要回来,心里才能平和些?
一时说的痛快,回来又后悔了。原是想好了依着冷枭言的性子坐稳了中宫之位,也没少告诫自己先苦后甜,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真到了气头上,反而觉得去特么的忍着,重活一回倒比上辈子来的憋屈,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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