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程氏才继续说道:“姐姐不知端的,便选中了侯爷的诗。待揭了名字出来,姐姐大吃一惊。但木已成舟,相爷当众便宣布,侯爷中选,成了程家的东床快婿。谭清扬的脸色,那叫精彩,当场便拂袖离去。姐姐不愿,但奈何此事已是生米熟饭,评诗选婿在京中传的人尽皆知,事后却反悔,那相府岂不成了笑话?再说,这事也是事先姐姐同意的。趁着婚期筹备的间隙,姐姐私下打发了人想见谭清扬一面。然而,谭清扬不止不肯来,还托人转送了一枚玉珏。姐姐心中难过,且听闻谭家也立时就定了亲,便当谭清扬其实早已变心,只是寻不到法子摆脱她,方才使出这个计策。这些话,姐姐都没有瞒我,一五一十全告诉了我。我也难过的很,我真没想到,他竟然为了姐姐,能做到这般地步。但事已至此,也是无可奈何。姐姐出嫁半年之后,我便也嫁人了。跟姐姐不同,她出嫁的风光热闹,京里人人来观礼。而我这个程家的二小姐,却嫁的无声无息。”
陈婉兮听着,说道:“无关紧要的话,便不必说了。”
小程氏垂眸笑了一下:“不说,我实在憋的难受。”言罢,顿了一下才继而道:“原本如此,也就罢了,我们各自死心,各过各的日子。我嫁人不到三年的功夫,有了娇儿,却死了丈夫。而就在这时候,我却听娘家传来的消息,说姐姐同姐夫失和。我心中实在奇怪,毕竟侯爷那么喜欢姐姐,为何两人会失和呢?我想了无数法子,也用了许多银钱,方才打听出来,原来姐姐出嫁之后,竟和定山伯仍然有私情往来。侯爷,这才同她置气,冷落了她。”
陈婉兮听着,忽而想起幼年时,父亲的荒唐行径,母亲独守空房,却并不以此为苦,甚至于似乎压根就毫不在意。那些事,似乎终于有了答案。
她盯着小程氏,说道:“如此,你就趁虚而入,诱惑姐夫了?”
小程氏嘴角上扬,说道:“我生气啊,我实在生气,姐姐嫁了姐夫,却还这样对他。后来,姐姐得病,我便进侯府去照料,才发觉侯爷同姐姐竟然已经到了形同陌路,一句话都讲的地步。我便想着,她既不珍惜,不如就把位子让出来好了,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她不稀罕侯爷,我就替她稀罕。我试着亲近,侯爷起初还有些冷淡,渐渐竟有了意思,我就和他好了。”
说到此处,她将牙咬的咯吱响,又道:“我原本以为,侯爷是真的喜欢了我。没想到,有一日,我端了汤药去给姐姐,却见侯爷罕见的在姐姐房里。我不敢进去,就缩在外头,竟然听见侯爷把我和他的事,全讲给了姐姐听。他问着姐姐,是否生气,是否难过,姐姐却只是斥了他两句无耻,便叫他出去。我有些害怕,若姐姐要处罚我,我还真无法可施,但姐姐竟全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我以为,侯爷只是为了报复姐姐的不贞。但直至姐姐过世,我嫁了他,生了婧然,过了许多年的活寡日子后,我才晓得,原来他只是把我当个物件儿用,想激起姐姐的嫉妒和在意。然而,他终究是失望了,姐姐心里没有他,从来就没有过!哈哈、哈哈哈哈……”
小程氏笑的前仰后合,眼角沁泪,好像一辈子的委屈窝囊都尽数发泄了出来。
陈婉兮冷眼看着她,说道:“旁的也罢了,你说我母亲不贞,我绝不肯信。”
小程氏止了笑,狠狠的瞪着她,说道:“我没扣住你的嫁妆,虽然我很想。你的嫁妆,从来就不在我手里。打从我嫁进侯府,就不见了!”
陈婉兮抿唇不言,静听着。
小程氏一字一句说道:“你当谭家为何这么肯帮你?这也是出这件事之前,我同侯爷吵架时才晓得的。原来,姐姐临终前,竟然把自己的嫁妆——除却大件儿的床帐桌椅,托心腹一一转赠了谭家!姐姐当真是厉害啊,临死也让侯爷吃了个哑巴亏。侯爷只能忍着,连上门索讨都不能——不然,难道全京城的人看他的笑话么?!”
陈婉兮听着,却不为所动,冷然问道:“你讲完了么?”
小程氏有些粗喘,看着她。
陈婉兮又道:“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谁知真假?”
小程氏笑了,言道:“你身边那个梁嬷嬷,她可是姐姐的忠狗,你把这些事问她就是了。再有,观音寺的主持,上年纪的老尼姑,想必都还记得当年的事。”
陈婉兮没有接话,缓缓起身道:“既说完了,我便回去了。你仔细养好你肚子里的那个,别丢了这块免死金牌。我可不希望,你这么简单就丢了性命。”
撂下这句话,她转身向外行去。
小程氏看着她的背影,全身的力气潮水一般的逝去,她颓然倒在炕上,望着头顶那蛛网遍布的房梁,就如死了一般。
良久,她忽而咯咯的笑起来,笑声嘶哑,犹如女鬼。
她什么都没有了,连最后的安慰,正室之位都被夺去了。废黜为庶人,眼下她的身份和妾室已无两样,且还是个被抛弃了的妾室。
兜兜转转,她最终还是同母亲一样,做了妾。
她恨啊,这当真是不甘心,然而又能如何?她的余生,已注定要在这破屋之中度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程氏其实是一个封建等级制度的受害人,但是在嫉妒扭曲之下变成了一个加害者,实在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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