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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婉兮搭着菊英的手,出了这陋室。
    从那满是污浊秽气的房舍中出来,陈婉兮长舒了口气,方将胸口那股郁气散了出去。
    监院正在不远处立着,一见她出来,忙迎上前来,双手合十,深深行礼:“王妃娘娘,大约是说完话了。”
    陈婉兮看着姑子头上的僧帽,微微一笑:“师傅看守此犯,当真辛苦了。明日,我会打发人送二十匹僧尼所用的青蓝布来,以做布施。再则,我有心在佛前供一盏海灯,每月再送二十斤香油来。”
    那监院喜不自胜,忙回道:“王妃娘娘虔诚向佛,佛祖必会感知,庇佑娘娘。”
    陈婉兮笑了笑,又道:“这罪妇虽恶,但到底怀着孩子,望师傅照看一二。”
    监院又急忙说道:“娘娘宅心仁厚,贫尼必定遵照娘娘吩咐。”
    陈婉兮便不再言语,径自向前走去。
    菊英说道:“这老师傅倒是知礼数,晓得娘娘同那罪妇有要紧话说,便走的许远。”
    陈婉兮浅笑道:“她们都是积年的老姑子了,又坐上了高位,什么事不知道?这佛寺,其实同外头也并没什么不同。”
    菊英又问道:“娘娘从不信佛,突然如此,当真是要关照那罪妇么?可奴才瞧着,娘娘十分憎恶她。”
    陈婉兮淡淡说道:“关照,委实谈不上。不过是要这些姑子们好生看着,别再让她胡乱作践身子和腹中的胎儿。她腹中的孩子到底无辜,而她那条命则是阿兰的,倘若轻轻巧巧的就送掉了,那也未免太有失公道。”
    菊英听着,点头称是。
    主仆两个走出一射之地,陈婉兮心中总是沉甸甸的记着小程氏那番话,她不由问道:“菊英,你觉着她那些话,几成真几成假?”
    说此话时,两人正迈过垂花门,菊英仔细搀扶着王妃,低声道:“奴才说不好,然而这罪妇深恨老夫人,只怕言语之中多有添油加醋。”
    陈婉兮面色沉沉,说道:“我始终不信,母亲会做出背德之事。”
    出了净水庵,陈婉兮正欲登车,忽见一乘轿子极快的过来,在几步远处落下。
    陈婉兮看着那轿子上悬着谭家的家徽,便停了。
    果然,小厮打起轿帘,谭书玉自里面缓缓出来。
    谭书玉头戴玉冠,身着一领鹤氅,里面是玉色的长衫,腰上系着一条五色如意扣,络着一块比目配。
    长身玉立,气度非凡。
    谭书玉一见了她,遂快步过来,面上含笑:“婉兮表妹。”
    陈婉兮向他福了福身子,淡淡道:“谭侍郎。”
    谭书玉敛了笑意,说道:“王妃娘娘今日倒有空闲出来。这两日,我到府邸拜访,下人总说你忙碌,无暇抽身。今日,倒能拨冗来这净水庵了。”
    陈婉兮微笑道:“王爷朝政忙碌,府上又杂事繁多,诸般指着妾身一人,妾身既当了这肃亲王妃,自要担起这份担子。再则,霓裳坊与天香阁的分红账目,我也都托人转交到贵府。此外,不知谭侍郎还有何事寻妾身?”言至此处,她眸光微闪,睫毛轻扇,又道:“我母家才出了这样的事,朝中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深怕被牵累,谭侍郎却反其道而行之,还来上门走动,倒是颇令妾身意外。”
    听了适才小程氏的一番言语,陈婉兮再见谭家人时,心中便有几分异样。
    而自从肃亲王向皇后告发了小程氏虐杀幼儿一事,令小程氏废黜,陈炎亭亦被传至御前训斥后,朝中那班见风使舵、唯恐被牵累者,立时便同肃亲王府划清了关系。王府的门庭,这几日也冷清了许多。
    谭书玉莞尔一笑:“王妃这话未免过于外道,你我是割不断的关系,便是全天下的人都与你为敌,我也不会。不论如何,我终是会站在你这边的。”
    这话,却有几分怪异。
    陈婉兮看了他一眼,只见谭书玉笑容温润和煦,似是并不觉这番言语有何不妥。
    她敛了眼眸,问道:“谭侍郎今日到这净水庵,有何事呢?”
    谭侍郎面色微带惆怅,说道:“昨日我父亲夜间偶梦母亲,心有所感,吩咐我今日到菩萨跟前上一炷香。”
    这净水庵虽是早前弋阳侯府用以供奉自家祖先的庙宇,然而后来随着府中出了几位笃信佛教的夫人,也供起了菩萨神龛,蓄养尼姑,招揽香火。如若家中出了如小程氏这般的事情,罪妇无处容纳,便也羁押在此地。
    时日略久,这净水庵的菩萨倒是颇有几分灵验,来此烧香还愿的信众渐渐多了起来,香火竟还算的上旺盛。
    谭书玉这番说辞,倒也合乎情理。
    陈婉兮似有所感,颔首道:“表舅母过世,也有两年了。”言罢,便又说道:“那么,侍郎且去,妾身不敢不阻碍。”
    谭书玉喉咙微动,似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能出口,点头离去。
    陈婉兮正欲上车,却越发的如鲠在喉,她忽而止步,向谭书玉扬声问道:“谭侍郎,野有蔓草,零露漙兮——则如何?”
    谭书玉也停了步子,重看向她,似是满脸迷离之色,答道:“这是《诗经郑风》里的句子,王妃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陈婉兮笑了笑,半晌说道:“没什么,我白问一句罢了。”说着,这方登车而去。
    谭书玉转过身子,那清俊淡然的脸上闪过一抹凝重,他迈步向净水庵中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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