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男看起来心情不错,温柔地抬起知意的手,将那把匕首放入他掌心:“去吧小和尚,让吾见识一下佛骨如何诛妖。”
知意握紧了匕首,他的视线被雪色占据,他只看得一个人,那个人是世上最有佛性的妖,是他……最好的朋友。
刀尖刺破皮肉,没有停滞继续插入,完全没入身体,知意心头惊惧,温热的血顺着他指缝流下。
“真是,好得很啊,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和尚,你让吾好瞧啊。”面具男一掌击开知意,捂住腹部的伤口,笑得嗜血又疯狂。
梅知意下意识接住被击飞的人,压住心底的疑问,反手将弯刀掷出:“不可说,濯污。”
弯刀金光大盛,凝结了梅知意此生修为,他是草木化形,得佛光普照慈悲平和,这一杀招,便是他为今日所备。
趁着面具男后退之际,梅知意揽着人迅速转身,墙边梅树焦黑枯萎,他已是强弩之末,眼下最重要的是平安护送怀中人离开。
星云如过眼云烟,到了山下他才停住步子,一落地知意便退到旁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那双诵经念佛敲木鱼的手,此时沾满了污浊肮脏的血。
梅知意眉头一紧,握住了那只手,慢慢地擦着上面的鲜血,单手不便,他一点不嫌烦似的,仔细地动作着。
“为什么?”他声音晦涩,垂着眼睫不敢抬头,“我害了你师父,为什么,不杀了我?”
知意蜷了蜷手指:“因为我只有阿意了。”
梅知意动作一滞,苦涩道:“那人说得没错,你是佛,我是妖,佛妖殊途。”
林间冷风氤氲成雾,初雪的凉意又泛上来,他在万籁俱寂的深夜,抬起一双清透明亮的眼:“佛与妖殊途,我与你同归。”
霜雪吹满头,也算是白首。
“小和尚想与小妖同归吗?实在是可惜,如今你们逃不出吾掌心,吾向来不愿成人之美。”
弯刀不可说,灵体所化,梅知意不消,不可说不灭。面具男敲了敲弯刀,激起刀锋嗡鸣,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那弯刀竟从中间裂开,硬生生分成两半,而后便裹着浓郁的黑气袭来。
妖的千年相当于人间的十几载,说到底,他不过才十几岁,他在佛前参拜化形,认识了一个热烈如暖阳的人,那个人会在冬至给他剥一个冒着热气的鸡蛋,会给他留着热乎乎的米糕。
梅知意左手握住断刃,而他的眉心,则插着一柄短短的匕首。
他挡在知意身前,如同挡在佛堂前。
他生于佛前沐浴佛光,一生早已注定。
他护住了他的暖阳。
他为他的佛战死。
这个大雪夜,小和尚没有了师父,也失去了他唯一的友人。
知意慢慢阖上了眼,他有一身佛骨,未渡世人未济天下,便被生生拆出,一根根一寸寸,从血肉中缓慢剥离。
他怀抱一株枯梅,昏死过去,怀中佛珠手串掉落,金芒凝成光柱,击中了举着佛骨欣赏的男人,那张画着哭脸的面具掉了下来,露出底下遍布红色胎记的脸。
从密林深处走来一人,宽大的斗篷遮住了脸,身量一米出头,像是七八岁的孩童,他拿着与面具男一样的匕首,狠狠地钉入了男人的心口,完全没有犹豫,一刀接着一刀。血液溅了他满身,接着他又将男人四肢与周身大穴全部扎了个遍,这是弑杀修者最彻底的法子,确保被佛光重伤的人彻底死透后,他才停下动作。
那人捡起地上金光莹润的骨头,随手扔到知意身上,被强行取骨,佛骨离体不超过一个时辰可以自行融入,没过一会儿,被拆出的佛骨就融进知意体内。
月华流转,风雪掀起斗篷,惊鸿翩跹,露出那人形状优美的桃花眼,和他眼底的滔天恨意。
起于风雪,终于风雪,旧梦终故人至。
天高云远,暮色落满梅林,少年手持弯刀,踏空而来。
第41章 佛陀知我意5
弯刀寒光凛冽, 从梅林中挣出,旧梦中的故人出现在面前。
傅斯乾眼尾压出轻微上挑的弧度,来者不是别人, 正是点心铺子里那个满身邪气、拘禁神魂的小少年, 又或许现在应该称呼他为“知意”。
不知岁月改变了什么, 梅林中天真烂漫的小和尚, 与眼前这个长发高束, 手持弯刀的少年郎, 也只剩下一模一样的脸。
傅斯乾能看得出, 眼前之人早已没了佛骨, 非人非鬼。
少年显然也认出了傅斯乾,他微蹙了眉,却未多作表示, 只横刀向前,倨傲道:“梅林不招待客人,还请诸位识趣些。”
这举动实在谈不上客气, 已有修者不满, 却又想起刚才看到的画面,因着少年的遭遇,对他多了些疼惜忍让, 故而并没有动怒。
齐书昀笑得和善, 好脾气地说:“知意小师父对吧, 我等──”
刀锋似一道弧光飞过, 又回到少年手中, 在齐书昀侧脸留下一条细细的血线,刺痛感使齐书昀忘了自己要说的话,愣在原地不动。
“你认错人了, 滚开。“
少年眉心隐隐有黑纹浮现,傅斯乾眯了眯眼,刚欲动作,就见风听寒径直向前而去,闲庭信步全然没有一点忧虑。
少年已举起了刀,却又在看到风听寒的脸时停住动作,眸中情绪翻涌,眉心黑纹如隐回皮肉下,沉默不语,对比之前显得过于乖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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