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麦呢?
黄豆呢?
……
这庄稼都是有时间性的,一茬茬依次类推的,错了一茬,全年计划都得打乱。
更何况,公社已经给牛屎沟下了命令,开春后要大力种植黑皮西瓜……西瓜可是最吃水的!
愁啊,不仅老人家们愁,小年轻们也愁眉苦脸,“一连办了三场求雨法事,废了三个猪头,早知道没用还不如分了吃。”
崔老太罕见的瞪起眼睛,“说啥屁话呢,有用,肯定有用,龙王娘娘肯定看见咱们的诚心了!”双手合十,作揖。
当然,前景再怎么惨淡,那也是全队全公社的事儿,天塌下来还有个儿高的顶着,老崔家的年还是得好好的过。
今年队上分了十五斤猪肉,春晖下河捉到两条大草鱼,林巧针娘家给送了四个大南瓜,王二妹娘家则是一罐盐津津香喷喷的黄豆豉。
说起这猪肉,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以前,老崔家倒霉的时候,分猪肉虽然是抽签,可崔家总是抽到母猪肉,母猪肉里还是肚腩上的,光那嚼不动的猪奶头就占了大半,还有没肉的猪尾巴,糟心的猪屁股……反正怎么劣怎么来。
可今年张爱国让他们家先抽,又是小福星幺妹抽的,一抽就抽到大青猪的五花,油汪汪的十五斤五花,可把其他人羡慕死了。
对了,张爱国还给他们搭了两斤猪大肠,说是奖励他们勤劳肯干,为全公社农民树立了一个好典范。主要是他那篇通讯稿写出来句子都读不通,全凭黄柔帮他改,改了后交上去,被投到市里,市里又选送到省里,光荣的登载在《石兰晚报》上。
这是全村人的光荣!
现在,牛屎沟成了段书记关注的重点,听说年后就要把这儿作试点,改革农业种植模式,到时候会有农科站的工作人员来指导。
这可是整个队的希望啊!
当然,崔家人现在没空关心希望不希望的,大家忙着做年夜饭呢。以前的年夜饭吃顿韭菜鸡蛋馅儿的饺子就算丰年了,可今年不一样,光硬菜就有六个——红烧肉,红烧大草鱼,红烧肥肠,蒸腊肉,笋子炖老母鸡,小葱炒鹅蛋。
有糖有盐又有酱油,肯定得红烧啊。
更别说还有别的时鲜小菜,这个“规模”就是一般双职工家庭也没有的。
刘惠挺着个刚显怀的肚子,转来转去,一会儿闻闻鱼,一会儿尝尝鸡汤,咂吧咂吧嘴:“哎哟我说,咱啥时候也买一台那种照相机,把咱们家年夜饭拍出来,洗成照片带着,回娘家不得羡慕死他们。”
王二妹嘴角抽搐,得,大嫂还是心心念念要回去显摆啊。
1971年的春节,崔家头一次吃肉吃得肚饱肥圆,听着集镇上传来的零星炮仗声,他们相信,明年的这个时候,他们肯定也能放上炮仗。
而且是牛屎沟第一家放炮仗的。
大年初二,除了刘惠和黄柔,妯娌们都走娘家去了。此时的幺妹真是分外想念远在北京的“外公外婆”,要是她跟妈妈也能去北京就好啦,她一定给外公外婆带许多好吃哒!
正月里的日子过得特别快,孩子们兜里或多或少都有点吃的,瓜子儿,水果糖,炒黄豆蚕豆豌豆各种豆,揣得满满的出去,村口溜达一圈,谁不羡慕?
翻花绳被春苗姐姐发扬光大后,现在全村的小姑娘都在玩这个,大榕树下就是据点。幺妹揣着胀鼓鼓的小豆豆,悠哉悠哉逛过去。
“崔春晖,你妹来啦!”李宝柱在旁边pià jī扇得飞起,眼睛也没错过那白净净的小姑娘。
春晖姐姐忙着跟张秋兰的堂姐翻花绳呢,正翻到难舍难分胜负未定的时候,只来得及说一声:“妹啊,别去村口。”
是这样的,因为开春后要大干一场,队上提前打了一块新的道场,就在村口,大榕树过去十米。道场用的全是牛屎,打了厚厚的一层,现在还没干透,气味怪臭的。
幺妹“嘎嘣”吃一颗小豆豆,“好哒!”
“哟,幺妹也出来玩啦?你妈呢?”顾老太坐门口的石坎上,一下一下的搓着麻绳,“呸”一口唾沫在手掌心,两缕麻线对着搓,很快,一段结实的油亮亮的沾着老太太口水的麻绳就出来了。
她也想洗手,可人喝的水都快没了,哪有那么造的。
“我妈妈在备课。”幺妹掏出一小把炒豆豆,“奶奶,给。”
她是知恩图报的小地精,吃过人家橘子罐头,现在还记着呢。
顾老太“哎哟”一乐,接过来吃了两个。崔家的豌豆不是炒,而是油炸的。一个个金黄黄的吸足了清油,裹上盐巴和淡淡的辣椒花椒八角粉,那就是五香的,别提多香了!
“你妈过两天去上班,那你怎么办呀?”
“我就在家等着,等我妈妈下班鸭。”
顾老太还想问那你会不会想你妈,一转身,小丫头已经甩着小揪揪跑远了。
因为她听见大槐树“咳咳咳”的咳嗽声,咳得整棵树都在颤抖,落下不少树叶子,就像奶奶咳嗽的时候。
幺妹绕到槐树后,轻轻抚摸着老槐树,“爷爷你生病了吗?”
“是啊,年纪大了就是这儿不好那儿不好的……咳咳。”老槐树的声音特别喑哑,甚至还在颤抖。
“那你可以吃药吗?”她现在的智商已经知道,人吃的药不能给植物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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