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丞苦着一张脸,应了一声「是」。
沈错这才满意地点头道:“嗯,那本官就命你暂代县令之职……这接下来该做什么?”
县丞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暂且把这剧毒一事抛到了脑后。
“当务之急先是要控制县令家属,然后筛选衙内属官,再找到县令历年作奸犯科的证据。”
沈错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县令家属如今在何处?不要让他们跑了!”
县衙前二堂为衙,二堂之后为邸,是县令及其家属起居之所。
沈错在大堂里闹得凶狠,那后宅也早听闻了风声,现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县丞忙带着沈错与挑出来的十几名衙役去后院控制县令家属,很快便将人聚集到了院落之中。
“啧啧啧,区区一县令便有一妻五妾……”沈错扫了一眼,见除了几个奴仆以外都是些老弱妇孺,挥了挥手道,“罢了罢了,都先看在院子里吧,让他们照常起居。等知府来了,定了几人的罪再行处置。”
县丞忙不迭夸沈错菩萨心肠,沈错知他是刻意讨好自己,并不放在心上。
只问县丞:“你挑出的这些人可靠吗?”
县丞连忙道:“下官在茅山县一年有余,其他人下官不清楚,但现在挑出来的这些人绝对可以信任。”
沈错点了点头:“你派一些人去守住几处大门,剩下的带我在县衙转……搜罗证据。
哦对了,再让人收拾几个房间,我这几日就住在这里了。”
沈少主过往经历虽然丰富,但住在朝廷的县衙也是头一次,自然要好好转一转。
县丞见她听取了自己的建议,不禁喜上眉梢:“是,小人立马吩咐下去。”
“沈、沈掌柜……”二丫呆呆地被沈错牵了一路,听她指点江山。
直到这时才从云里雾里出来,怯怯地叫了一声沈错。
不过她立时察觉到不对,又改口道,“沈、沈大人……”
沈错似是才想起她来,低头道:“怎么了?”
二丫也想问怎么了。她一直以为沈掌柜非富即贵,但从没想过她本身便是一个大官,毕竟……
就像那位师爷所说的,哪有大官会待在他们那种穷乡僻壤里开杂货铺呢?
沈错见她一脸犹豫,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便道:“有些事晚点再说,你和虎子先随沈丁去休息。我倒要看看这县令,究竟用这种手段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前朝有「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的谚语,意思是就算清廉的县令,只通过各项陋规,一任也能盘剥得到十万两雪花白银。
大炎如今以法治天下,由长公主主持修缮法律十余年,已将大部分陋规陋习填补上。
只是江南积弊已久,又是最富庶的地区,地方仍有大肆敛财的现象。
不过如今已经不能光靠钻营陋规敛财,所以才出现了茅山县令与王庆发勾结,吃沈错这种外来户的现象。
沈错领着县丞和几名衙役,一间一间地搜查着后院。
不一会儿便搜出了大量的田契、地契以及几大箱黄金白银。
以沈错的身份自然是看不上这些的,但也忍不住啧啧称奇。
“难怪世人削尖了脑袋想做官。”
县丞不禁腹诽:您年纪轻轻已有四品官职在身,自然不用削尖脑袋。
只这饱含嫉妒的话是不能说出口的,更何况他还有更重要的是要办。
“大人,这些证据还不够。”
“不够,怎么不够?我看能抄他两三次家了。”
县丞一时犹豫,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错眼睛一瞪,怒道:“你还有什么隐瞒吗?”
她煞神一般,县丞哪里还敢隐瞒?只见她似乎颇信任严州知府,便坦白相告。
“当今圣上治下严明,监察御史的走动十分频繁。然朝廷仍无法彻底掌控江南一带,您可知是为何?”
这沈错当然是知道的:“不就是那帮世家豪族么?”
若说北方天明教是武乱,那这南方的世家就是文祸,这也是皇帝和长公主最厌「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的由来。
只是武乱好治,文祸的弊端却不是那么好理清的,故而天明教先成了那一个靶子。
长公主以此立威,又没受什么挫损,这转过头不就是要收拾这帮子文人了吗?
“大人英明,江南官场关系错综复杂,从省到县,上下其手。
朝廷虽然派遣了一些官员——譬如严州知府——到江南各省,但还是无法动摇他们的根基。
要铲除一名小小的县令并不难,难的是如何揪出这些幕后之人。
知府大人到任也有两年,如我这般的县丞也派出了几个,却至今一无所获。
他治下的几个县仍通过了其他途径直接向布政使进献财物,明目张胆地违抗知府大人的政令。”
“你的意思是要找出他们进献财物的证据?”
“正是如此……”
事实上,县丞刚开始也与县令一般,认定沈错假冒朝廷命官。
只是难得来了机会,他并不介意借沈错之手整治茅山县。
若非他手中无兵无权,他早就想如此做了。
不过,看到沈错之后的表现,他便不再怀疑对方的身份。
虽然他也不知为何佥都御史会来茅山县,更不知这御史怎么半点不懂官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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