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骄此时却是铁了心,一意要在心上人面前挣这一份殊荣,故意扯开衣襟露出健壮的胸肌左右张顾道:“这是天大的一桩功劳,还望在座的各位给小子一份薄面,等我去了陆上帮大家伙把前站打好,各位再消消停停地过来享福!”
近大半年的时间,昔日的水猴子长得高了壮了。半掀开的粗布衫子里是肌理分明的腱子肉,双眼顾盼间颇有威仪,兼之行事说话刚强干练,在岛上新生一代中向有声望。于是一众人等唿哨声拍巴掌声此起彼伏,竟是人人相和称许。
曾闵秀见状不好再拦,只好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苦笑,转头对林碧川和煦言道:“这小子还是太过年轻,我思来想去还是请四哥在一路提点他,以免他到了陆上犯了野性,到时伤人伤己不说,坏了岛上的大事就不好了!”
林碧川心知肚明这女人是在将自己的军,可是这个当口上又如何拒绝得了?他微微抬头望了一眼裴青,就见那位年青将军正不动声色地端着茶盏,连眼皮都没有抬,右手食指却在茶盏上极快地点击了两下。
这一切都发生了毫息之间,林碧川心念急转立刻就做了决定,笑眯眯地站起来道:“蒙五弟妹看重,我这把老骨头少不得要到陆上跑一遭。说起来有些年头没有回去了,老父老母的坟前也不知有无人打扫,还有家乡的那些认识的老人儿还在不在!”
这话说得有些煽情,赤屿岛上的人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哪个没有个七姑八姨三朋四友。但是操了这个营生,只得百般隐晦自己的出身断了凡世间的牵袢。所以思及此处,大家对于朝廷的招安又多报了几丝急切和盼望。
246.第二四六章 危机
广州,光孝寺。
二月春风里, 路上行人往来如织。香雾缭绕中, 傅百善恭恭敬敬地在大雄宝殿前上香磕头。释迦摩尼佛身着鎏金衣, 结跏趺坐於莲花宝座之上, 左手为托印置于胸前, 结螺髻发额宽眉细,双耳垂肩鼻梁挺秀, 宝相庄严双目微敛,似笑非笑地俯瞰着芸芸众生。
从倭国回来后带她来过这里,那座小厢房里四季长明灯前供奉着的,就是裴青生母裴氏明兰的牌位。想起第一次到这里的情形,对神佛之事从来都是将信将疑的傅百善, 从那时起就在心底里感到了一丝由衷的敬畏。
很多年前, 还是少年时的她跟着曾姑姑到这里来拜谒德清大师时,曾经无意当中闯入那处厢房。因为思及自己隐秘的身世, 傅百善不免怜惜这位孤孤单单的妇人,随口吩咐一个路过的小沙弥将牌位前的长明灯全部加满。
这世上的事情兜兜转转,仿佛又回到了原处。那时, 年少彷徨的傅百善做梦都想不到, 这位裴夫人竟然就是七符哥的生身之母。
两个人在倭国交心之后已经无话不谈,裴青特地带她过来正经行了大礼。特特来告知母亲, 自己从今往后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了, 让母亲放下心中执念早日重入轮回。在那时, 傅百善才断断续续地知晓了爱人的种种过去, 有青涩的爱恋,有对未来的憧憬,有防不胜防的阴诡,有来自亲人的唾弃,更多的是母子两人的相依为命。
那回祭拜之后,裴青亲手将装了母亲骨灰的瓷罐埋入一颗开得正好的紫荆树旁。
紫荆树先花后叶,一簇数朵花冠如蝶。最奇持处是其开路无固定部位,上至顶端下至根枝,甚至在苍老的树干上也能开花,因而又有满条红的美称。古人有诗曰:风吹紫荆树,色与春庭暮。此树寓意家人和睦子孙兴旺,广州人向来喜欢在堂前屋后沟崁田间栽种。
傅百善那时曾经提议将裴夫人葬在青州,清明寒食祭扫也方便一些。裴青却笑着摇头,“母亲生来便不是看中这些的,如若不然,也不会一怒之下放弃尊贵的世家夫人的地位,誓要与我同进退。再说,光孝寺山明水秀气度俨然,定能庇佑母亲在另一个世界的安康!”
这回,裴青负责朝廷招抚赤屿岛的一帮人众没有空暇过来,傅百善便一人前来拜祭这位命运多舛的婆母。
将坟碑上掉落的紫荆花拂去,傅百善双手合十低低祝祷:“我虽然没有和您见过面,却总感觉前世里有些渊源。我和七符哥吵过嘴闹过矛盾,但我保证此生此世,不管再遇到什么糟心事我都不会离弃他。现在我们过得很好,七符哥什么事都先跟我商量,我答应的他就去做,我不答应的他绝不会去做。我很高兴他把我放在首位,日后我也会对他很好很好!”
一阵微风吹拂而过,枝头上妍秾的紫荆花便落了几朵在傅百善的肩上,仿佛有人在悄声应答一般。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却是一位穿茶褐色衣和青绦玉色袈裟的年轻和尚,依旧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翘着下巴打量了两眼道:“小僧五年前见过女檀越,那时你也是站在这位裴姓夫人的牌位前。难怪师傅说过一切法皆是世间法,来的总归会来,去的总归要去。当一切回到原点,心才会更加坦然澄净。”
傅百善见当年的小沙弥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不由噗嗤一笑,忽觉得有些不庄重,连忙躬身为礼道:“怀炳大师一向可好,听说你已经成了光孝寺的新任主持,真是可喜可贺。只可惜我们一家人早早搬走了,不然一定时时聆听大师的教诲!”
昔日傅百善和这位小沙弥还有一点小小的摩擦,如今想来那一幕幕就恍如隔世一般。德清大师在此处停留了三年,因其佛法精深信众颇多,他圆寂之后,怀炳便继承了他的衣钵,驻留在此成了新一任的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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