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蒙唐借钱两一事后,他对蒙唐大为改观,认为其多少也能算半个君子。
缔素哼了一声:“我小人,行!明日你就等着瞧吧。……铁子,想什么呢?”
徐大铁一直靠在旁边看着子青替易烨擦药酒,神情恍惚,猛然听见缔素问他,挠着头如实道:“俺在算,有几日没吃到肉了?”
“这有什么可算的,自和虎威营一起操练,除了豆糊就是萝卜糊,哪有肉。”缔素没好气道。
易烨见子青停了手,长吐口气,自行穿好布袜,又道:“老实说,我觉得今儿这事,霍将军做得有点不地道。明摆着是他让蒙校尉设这个局来蒙我们,害我们入了局,他倒把蒙校尉打了四十棍,这实在有点说不过。”
满手的药酒味,子青起身用布巾擦手,听见易烨的话,摇头道:“此事是大患,蒙校尉这四十棍挨得不冤。”
“这事可是霍将军故意诓我们的!”易烨仍是不服。
“与其说诓,不如说试。”子青颦眉道,“若是上阵临敌,匈奴人中不乏通汉话者,到时故意扰乱,岂不更糟糕。”
赵钟汶在旁边,半天都没说过一句话,此时方才开口:“你们几个说句实话,当时谁往左转了?”
“我反正是右转。”缔素飞快道。
“实话?”赵钟汶狐疑,平日里金鼓旗帜缔素就背得颠三倒四,操练时只知道跟着大伙走。
缔素硬是梗了梗脖子:“当然是实话。”
赵钟汶看向子青。子青简单道:“右转。”
接着,赵钟汶又看向易烨。易烨只得讪讪道:“我当时想右转的,可听见曲长喊了那么一嗓子,我心里就想曲长眼神是不是不好使,如此一想,就耽误了些功夫……”
缔素大笑,打断他:“别绕了,你左转就说左转,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我真没左转,只不过……也没右转,光在琢磨这事情来着。”易烨解释道。
赵钟汶微叹口气:“平日里军规都背得挺溜,怎么一到用的时候就……唉……”
“老大,当时跟着曲长右转的人多了去,咱们这伍算是好的了。”缔素安慰他。
赵钟汶肃容道:“以后只可看旗行事,再不可听旁人呼喝,更无须迟疑,下不为例。”
“诺。”众人应道。
易烨更是连连点头:“一定一定,就是蒙校尉亲口喊,我也不理。”
“只当是狗吠!”缔素笑嘻嘻地补上一句,引得赵钟汶也忍俊不禁。
次日早练,胡笳声起。
易烨脚肿得鸡蛋般大小,实在没法下地,只得托子青告假。待子青匆忙穿戴毕,出门而去,易烨回头看了眼漏壶,才惊奇地发现——今日胡笳竟然比寻常足足早吹了半个时辰。
“难怪我这么困……”他一面同情地想着校场上的同袍,一面躺回榻上拥衾而眠。
此时距离日出尚早,校台上火光中的蒙唐满脸阴郁,连带着天上也是阴云密布,地上更是阴风阵阵,吹得众人心中小鼓打个不停。
见众士卒到齐,蒙唐清了下喉咙,沉声道:“自今日起,初一十五外出取毕,任何人等无军令在身,皆不得外出……”
一直以来,初一与十五都是众人心心念念所期盼的日子,尤其能出营快活,此时骤然被取缔,众士卒虽不敢喧哗,却忍不住发出低低惋惜之声。
“你看,他果然开始整治我们了!”缔素挨近子青,压着嗓子道,“你哥还说我是小人之心,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
子青没吭声,只捅了他一下,让他站回去。
校台上,蒙唐接着道:“自今日起,各曲长每日须得交互抽查曲中士兵旗帜金鼓号令,限十人,若能知其意,则已;如不知,则取伍长问之。伍长能言,则治兵卒以不受听之罪。伍长不能言,则取队长问之。队长能言,则治伍长之罪,士卒免究。如队长不能言,则取火长问之……”
他一条条一列列地说下来,底下的众士卒冷汗直冒。
“疯了、疯了……每日抽查,还是各曲交互抽查……”缔素对这些个金鼓号令最是头昏脑胀,没料到蒙唐居然一下子如此严苛,听得他脚直发软。
赵钟汶朝他低道:“你小子争气点,别到时候连累我。”
“老大……”
听台下骚动嗡嗡之声渐起,蒙唐猛然清了下喉咙,顿时回归寂静。他方才接着又道:“凡在操练之时出错者,四十军棍,重犯者,斩!”
一道阴风自众人脖颈上刮过,冷飕飕的,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缔素目瞪口呆:“犯两次就要斩,这也太狠了!”
子青垂目,轻轻深吸口气。
赵钟汶按了下缔素肩膀,沉声道:“回去赶紧再背背熟,蒙校尉可不是说着玩的。”
“我知道。”缔素欲哭无泪。
蒙唐这记重拳,在营中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验。无论吃饭、走路,常能见到口中念念有词者;便是睡觉,夜半梦话,多数也改为金鼓旗帜条令。
这日操练,令旗挥舞,马蹄翻飞。
霍去病命人故技重施,喊话之人军阶变换不等,赵破奴也被迫充了回数,连蒙唐都被逼着心不甘情不愿地喊了几喉咙。幸而早间那些话犹在耳边,众士卒耳只听金鼓,目仅看旗帜,心无旁骛,一切闲杂人声尽抛诸脑后,再未出现之前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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