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案上摆了个旧木盒,上面墨迹清秀,写明是转呈骠骑将军霍去病,也不知是何时送来的。霍去病边脱去披风,边随手将木盒打开,瞥了一眼,随即愣了下,内中是三根雕翎箭,还有一支毛笔。
紫霜毫,他忍不住笑了笑。几月前便命人回陇西营中医室去取这笔,不料陇西军营进驻了另外的汉军,原来医室之物早已不知被归置到何处去,他便命人再去细细寻找。直到现下,他才算是看到这支在去年秋天子青就应承做给自己的笔。
正端详着笔,赵破奴掀帘进来,压低了声音朝他道:“合骑侯怎么来了?”
霍去病眼皮都没抬一下:“你说呢?”
“他又要掺和一脚?”赵破奴唉声叹气,“将军你说他怎么就不能消停消停呢,莫不是卫大将军又为他说了情?”
“圣上的旨意,认了吧。”霍去病耸肩,“我都认了。……对了,让人把子青叫来。”
“他不在营中,过午时我才见他和方期等等人一块出营去了。”
霍去病眉毛一挑:“谁许他们擅自出营的?”
“今日是本月十五,将军你忘了,可以出营的。”
霍去病瞪了他一眼,没做声。
赵破奴似乎想起什么事,站着嘿嘿直乐。
“傻乐什么,说!”将军发话。
“将军,你猜方期他们带着子青那傻小子去做什么?”
“骑马打猎,要不还能干什么。”此地不是长安,要玩的话,花样实在有限得很,霍去病忽又觉得好笑,“怎得现下他们对子青没什么妒恨了?”
“没有,服气得很,那交情……”赵破奴接着嘿嘿笑,凑过来朝霍去病道,“我听说他们找了个姑娘,还是个老手,要给那小子开开荤。”
“什么!”
将军拍案而起。
100第十章二战河西(一)
原摆在案上的木盒被袍袖一拂之下摔落到地上,雕翎箭散在地上,赵破奴留意着将军的脸色,颇识实务地敛起面上笑意,连喘气声也略略控制了下。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霍去病深吸口气,试着平复心情,终归还是恼怒,叱道:“子青才多大,根本还是个孩子,简直是瞎胡闹!”
赵破奴小心翼翼道:“他就是生得嫩些,其实也不小了,将军您在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就……”
话未说完,霍去病瞪过来一记恶狠狠的眼神,赵破奴赶忙收声。
“他们去了何处?”他咬着牙问。
“这个……详细的我不知道,我也就是昨夜里听他们顺口那么一说,说不定只是说着玩的,未必就来真的。”赵破奴试着安慰他。
霍去病扫了眼铜壶沙漏,此时才未时三刻,距离规定的归营时辰还有两个多时辰,心中愈发得烦躁难耐,皱紧眉头,在帐内来回踱了两个来回,猛得抬头吩咐道:“派人到各个营口守着,人一回来就来见我!”
“诺。”赵破奴迟疑了一下,“是子青?还是方期?”
“全部,一块儿出去的人全都给我叫过来,一个不许拉下。”
“诺!”
赵破奴快步退下,一出帐便暗自长吐口气,心下满腹疑惑,这种事在军中也不算稀罕,将军怎得这般大的怒气?
独自一人在帐内,霍去病只觉得胸中憋闷难当,低头时一眼瞥见地上散落的雕翎箭,微怔了怔,忽得意识到自己这股子怒气的由头着实有些莫名其妙。
子青,幼树般的身影在脑中愈发清晰,他焦躁地转了个身,却仍是挥之不去。再往深处,去想子青与女子的缠绵姿态,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倒弄得心情愈发不适。那么个干净的孩子,怎能带他去沾惹风月,他思量自己的怒气该是由此而来,遂在心中又将方期叱骂了好几回。
铜壶沙漏,细细小小的沙线往下流动,似比平常还要慢上好几倍。
拿了册书简强逼着自己坐下来,霍去病仍是忍不住时而便抬头看一眼,无奈沙漏慢得让人着恼,让人很是疑心它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在最后一次看沙漏,发觉居然还未到申时,他终于忍无可忍地丢开书简,跃起身来,掀帘走到帐外,日光刺目,天色尚早,而并非是沙漏坏掉了。
不远处士卒们三三两两走过,他眯起眼辨认了一刻,并未看见子青的身影。
“将军,公孙将军抱怨天气太热,问军中可有冰块。”
一名军士小跑着过来,向他禀道。
霍去病面沉如水道:“你去找柄扇子给他,一柄不够就多拿几柄。”
“这……”军士僵在原地,显然这不会是公孙敖想听的话。
利眼一扫,霍去病不耐烦道:“他若还嫌热,就让他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
“……诺。”
此时此刻,军士看得出将军心绪不佳,没敢再问下去,抬脚欲走。
“等等,”将军唤住他,稍稍收敛了些许怒气,淡淡道,“……你去问赵破奴吧。”
“诺。”
稍远处围了一座鞠城,是几名未出营的校尉叫上三五士卒,正一块儿蹴鞠,玩得正在兴头上。
霍去病信步踱过去,围观的士卒们见是将军,自发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条道来,又连忙躬身行礼。他仅仅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免礼,只立在场边观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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