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龙思赌的是大小,顾九思赌的是人心。
想明白这一点,柳玉茹豁然开朗。
她不由得感慨道:“顾九思,你总是超出我预料。”
出乎她意料的心善;出乎她意料的聪慧。
顾九思摆摆手,有些痛苦道:“不能再来一次了,你不知道我心跳得快炸了。我其实坐在椅子上时候就腿软了,我真的怕他赌到第七局然后让我输了,我觉得顾朗华是真的会大义灭亲把我人头提到他门口去。”
柳玉茹笑着用团扇敲他:“净胡说,把你爹想得这么坏。”
“我没胡说,是你不了解他啊。”
顾九思赶忙道:“真的,你要知道他以前对我做多少残忍的事儿,你就知道了,这根本不是亲爹。”
“别瞎说了。”
柳玉茹推他:“你爹可疼你呢。”
“拉倒吧。”顾九思翻个白眼,“他从小就只会打我。”
“额……”柳玉茹迟疑道,“其实我听说,你父母都很宠爱你。”
顾九思听着这话,也没说话,过了好久后,他才道:“不过是这扬州城的人,给我的行径找个借口吧了。”
“人都很奇怪的,”他手搭在窗户上,瞧着外面人来人往,淡道,“一旦看见一个行事乖张的人,都会推测,他的父母必然溺爱他,所以他才无法无天。许多人都觉得,一个孩子若是不听话,打一顿便好了。若是孩子做事儿不对,必然是打得不够。”
“我很讨厌这样的想法。”顾九思嘲讽道,“ 所以吧,他越打我,我越是要同他反着干,我越同他反着干,外面就越传他管我管得不够严厉。于是就这么一直循环下去。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每次都是他来打我,我娘就死命拦着,家里乌烟瘴气的。”
“那你听话不就好了?”
柳玉茹有些奇怪,顾九思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你傻啊,他打我,我听话一次,他就会觉得打我是有用的,以后凡是遇见问题,一个反应就想着打了就好了。你以为那些想着打了就能教好孩子的人的想法是怎么来的?就是因为他们打完孩子,孩子就忍气吞声乖巧了。他们就总觉得,你瞧我孩子、他孩子就是这样,你孩子被打了不听话,一定是你太宠爱,不肯下狠手。”
“我和你说这世界很多莫名其妙的感觉都是有理由的,你知道少年人为什么都要忤逆叛逆一下吗?就是我们发自骨子里的一些东西在和我们讲,我们得用这种方式去教育他们,打我是没用的,不要用打我来教育我。所以有一次我爹气太狠了,失手给我打断了一根肋骨,我都没服软。我只能自己变好,绝对不能是你们逼的。”
柳玉茹被顾九思一番话说得懵懵的。
顾九思瞧她一脸说不出的茫然,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你在想什么啊?”
“哦,”柳玉茹回了神,“我就是觉得,你这个想法,听上去稀奇古怪,但又有几分道理。”
“我向来有道理。”
“不过,”柳玉茹有些疑惑,“打你没用,那你为什么被我从春风楼逼回来读书呢?”
顾九思听了这话,僵了僵身子,有些不好意思扭过头去,小声道:“我不是……我不是觉得对不起你,怕把你气死了吗……”
他倒是不怕血溅春风楼,以他的身手,两个人必有一伤,那也绝不是他。
他怕的是柳玉茹这一根筋儿的脑子,真自己抹了脖子吊在他顾家大门口!
柳玉茹听着这话,微微一愣,她瞧着面前人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别扭样,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一句话——君子可欺之以方,难罔以非其道。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突然升腾起一种莫名的荒唐想法。
在她这十几年的短暂生涯中,所接触过的男子里,包括了叶家那些家规森严的子弟,竟是没有一个人,能像顾九思这样,将这句话真正践行到底。
顾九思这个一直被人骂着纨绔的浪荡子弟,似乎在以一种不言说、难以让常人所理解的方式,在践行着自己内心的君子道。
他固守自己内心的道理,又对责任服软。所以并不是她去管教了顾九思,而是顾九思退让,教导了她。
她觉得这个人神奇的在她心里种下一颗种子,将他的离经叛道、将他的莫名奇妙放在她心里,然后生根发芽。她像是闯入他世界的旁观者,静静观察他,了解他,挖掘他。顾九思是她预料之外的宝藏,她每次挖得深一点,就更感受到更多的惊喜。
她笑着转过头去,看着扬州城外吆喝着的摊贩,柔声道:“那我谢谢你了。”
说着,她用团扇抬起车帘,阳光落在她秀丽的脸上,她面容里带着温柔与沉静,抬眼看鸟雀从屋檐振翅飞起,白云蓝天相映相成。
“给了我一个新开始。”
一个真实的、波折的、又肆意的新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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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顾九思:我,一个宝藏男孩。
第28章
柳玉茹和顾九思一起回了府中,下了马车, 便瞧见周烨领着那范小公子也跟着下来, 范小公子似乎受惊不小, 下车时面上还带了些慌乱, 反复同周烨咒骂着杨龙思。周烨微皱着眉头,静静听着,倒也没有做声。等领着少年到了面前来,周烨同顾九思和柳玉茹道:“这位公子是我一位叔父的儿子,如今方才十四岁,叔父说想要让他历练一下,便让我带着他过来。小玉, ”周烨平和道, “见过顾公子和顾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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