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程勉始终暖和不起来的手,瞿元嘉的手很暖,仗着衣袖做遮掩,手按在一处后也没分开。程勉有点诧异地看着瞿元嘉,又惊恐地打量了一圈四周,可人人都在看灯,再没人看他们了。
程勉一阵耳热,心里却说不出的又是紧张又是欢喜,简直是提心吊胆地看着微笑的瞿元嘉,只等他开口。
瞿元嘉轻声说:“你只看她们么?”
“什么……?”
“你看不看我?”声音低得几乎像是个幻觉了。
程勉后颈一麻,差点跳起来,这时瞿元嘉拉住了他,站起来和他一起出了船舱,往后舷去。船夫在船头摇橹,那两名侍女要照顾宝音和妙音,于是大半个晚上过去后,两个人才第一次“单独待着”。程勉一开始有些迟迟的,走出来后冷风一吹,浮云弥散,他终于醒了。
后舷的甲板不过方寸之地,但他们站在船舱外的避风处,倒不十分冷。程勉以为瞿元嘉有话说,可等了好一阵子,瞿元嘉什么也没说,只是和他手拉手站在黑暗里,默然地望着他。
这样的沉默教程勉心慌气短,可内心深处,又有一线微弱的、难以与人道的期待。他低下头,踢了一下瞿元嘉:“现在算只我们两个人了么?”
瞿元嘉似乎思考了一下,点头:“算的。”
程勉觉得自己的心高到了嗓子眼,不得不重重咽下一口气,才能发出声音:“那……”
“五郎,程勉……阿眠,你真是天底下最糊涂的人。我的心意是不是同你一样,还要说吗?”
在饱含着全然的欢喜的语调中,程勉只觉得眼前一黑,下一瞬,就陷入了一个极有力而温暖的怀抱里。他一颤,似乎真是傻了,片刻后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你……你倒是说啊!”
瞿元嘉还是笑,用力抓住程勉的一只手,贴在自己的心口处。隔着厚厚的冬衣,手掌下的那颗心跳得快得不像话,程勉的一侧太阳穴似乎跳得更厉害些,他哆哆嗦嗦想抽回手,可瞿元嘉还是牢牢攥着他:“你对我什么心意,我就对你什么心意。等你想起来了,哪怕心里想着别人,哪怕只有眼下这一刻,我也绝不后悔。”
这句话说得极轻极轻,可程勉听完,只觉得浑身发抖,说不出是轻松还是委屈,明明应该是最如释重负的一刻,心里却还是沉甸甸的,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强迫自己看着瞿元嘉的眼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近于无声地说出一个发自内心、毫不犹豫的答案:“可我心里没有别人。”
在黑暗的庇护下,两个人拥作一处。瞿元嘉的身体硬而烫,像烙铁一般煎熬着程勉。程勉分不出自己是想哭还是想笑,失落之物尚未找回,但他已经知道,他得到了崭新的、更好的那一部分。
冰冷的触感落在颊边,程勉片刻才意识到那是瞿元嘉的嘴唇。程勉想不到瞿元嘉的嘴唇居然这么冷,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眼中的恐惧和紧张正在一点点地瓦解。
程勉笑了,心想自己未尝不是一样,他闭上眼,没头没脑地亲了一下瞿元嘉,然后笑起来,摸摸嘴唇说:“你这个骗子,甜个鬼。我还真信了你,糖好吃多了。”
瞿元嘉终于回过神来,扣住他的手臂,将程勉锁在怀里,笨手笨脚地重重再回敬了一个,又额外赠送一个,然后正色相询:“不是吧?你再试试?”
第17章 白马饰金羁
两个人很是“礼尚往来”了一番,等意识到似乎出来得太久了点的时候,早就不知道过去多久了。所幸一直没有人出来寻找,也就乐得继续留在后舱,享受这新鲜又难得的私昵。
他们再感觉不到寒冷,倚在舷板上,借着船舱投下的阴影遮蔽身形。程勉靠在瞿元嘉身旁,忽然觉得身体一侧别扭得很,伸手一探,摸出个被压得不像样子的袋子来。
凑近看清楚后,两个人都不禁哑然失笑,程勉拣出糖吃了两口,连袋子一起抛给瞿元嘉:“啊呀,这下真是压碎了。”
瞿元嘉满不在乎,将剩下那些七零八碎的酥糖吃了个干净,吃完拍拍手掌:“奇怪,我居然饿了。”
“我也饿了。”程勉反正一直没吃什么东西,听他这么说,赶快附和。
“那你等等。”
瞿元嘉回了趟舱内,他一离开,暖意仿佛也随之消失了。他去了好一会儿才回转,回来时手里拎着安王府带出来的食盒,胳膊上还多搭了一件狐裘。坐回原来的位置后,瞿元嘉轻声解释:“宝音睡了,我叮嘱了侍女两句才出来。菜都冷了,盒子里是些家里常吃的点心,咸甜都有,你挑合胃口的吃吧。”
安王府衣食住行都很考究,程勉在做客这几天早已领教过了。他借着时隐时现的月光分辨了一番食盒里的点心,好些都是自己喜欢的,立刻吃了好几块,差点还呛到了。
见瞿元嘉只是笑着看自己吃东西,程勉怪不好意思的,一推食盒:“不是你喊饿么?就我一个人吃了……”
瞿元嘉却扶过程勉的脸,先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程勉面红耳赤之余,气得偏过头轻轻咬了一下瞿元嘉的手指,皱着眉头“控诉”道:“你这个人……你到底还吃不吃了?”
眼看他要发作,瞿元嘉这才随便吃了一块,吃完继续和程勉并肩坐在甲板上,两个人都是再自然不过地依偎在一起。程勉时不时就看一眼瞿元嘉,始终觉得恍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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