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看不清,颜延却是一凛,接着微微蹙起眉头,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竟流露出些许难以置信的神色,下一瞬手起鞭落,马已经朝着那处空地奔驰而去。程勉下意识也跟了上去,但说来也怪,无论他怎么努力,就是赶不上颜延。
离近后他看得更分明了——云汉确实身在圈内,而且旁边还跟了一匹马。
眼看着离栏杆还有一箭之远,颜延单手在马鞍上一撑,整个身体凌空而起,他今日恰好穿着一身灰色的单袍,姿态矫健犹如头雁,竟然和马几乎同时停住身形,正好和云汉就是一栏之隔。
但这一刻,他并没有看云汉,而是将目光定在与云汉并肩而立的一匹青马上。
当程勉终于赶到时,映入眼帘的,是颜延微微含笑的侧脸,可这笑容并无喜悦,只是深深的伤感。颜延伸手抚过青马的马鬃,又碰了碰靠过来的云汉的额头,这才对满脸迷惑不解的程勉摇摇头,含糊地解释:“我一时眼花,看错了。”
这句话似乎是引来了云汉的共鸣,一声短嘶后,它将脸靠近颜延的脸,无限亲昵地蹭了蹭他。
这温顺的神态和昨日简直是天渊之别。程勉惊讶地看着颜延和云汉,心情异常复杂。留意到程勉的神态后,颜延翻入栏杆内,拉过云汉的缰绳仔细打量了一番,对程勉说:“它昨日没有认出你?”
程勉摇头:“他在安王府水米不进。我知道后去看它,刚一靠近,它就发狂了。”
“你昨天骑了别的马?”
“啊……是。”
颜延笑了,又一次与云汉额头相碰,才说:“云汉嫉妒心重,你要是骑了别的马,就不能碰它。”
程勉反驳:“你今天不是也骑了别的马么?”
“我接生的它。”
程勉一噎,无话可说。
颜延示意程勉靠近些,然后递给他缰绳:“但今日我在,你骑它跑上几圈,它记住了你的味道,再不会置气了。”
颜延这番话的口气让程勉想起了瞿元嘉——他就是这样,把马当成了活人。程勉仰起脸又一次看向云汉,总觉得它的神情虽然不如对颜延时那样温驯,但昨日的暴烈之气也不见了。
稍加犹豫后,程勉还是翻过了栏杆,依言想骑上云汉。可云汉虽容他近身,程勉只要一碰马鞍,它又立刻反抗起来。
见状颜延亦是诧异,若有所思的目光在云汉和程勉身上来了几个来回后,拍拍马背说:“你真是脾气见长。只要程五骑了别的马,就不能再挨近你,是么?”
云汉甩甩尾巴,绕到颜延身后。
颜延用力抓住马缰,定住云汉,又问程勉:“你还想不想骑?”
“算了,它不情愿,何必勉强?”
颜延就松开手:“你性子变得多了。要是以前,肯定会上马。”
两个人正说着话,程勉忽然觉得脸上后脑一痒,他下意识地回头,原来那匹青马凑过来,舔了舔他的头发。
这马头细颈高,四蹄极长,体态说不出的漂亮利落,深灰的毛色暗得如同披了一层黛色。程勉在云汉这里受了冷遇,又被另一匹良驹示好,心情更复杂了。
可与它相配的马鞍不仅十分陈旧朴素,甚至还能看见破损的痕迹,安在这样一匹绝世宝马身上,实在是格格不入。见它与程勉亲近,颜延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怅然之色,转身来到马的身侧,随手整理了一番马鞍,摇头感慨:“陛下未免太念旧。”
听他语气,程勉知道这多半是皇帝的爱马,不由得又仔细看了几眼,也觉得皇帝骑在这样一匹马上,那绝对是相得益彰。
“这是陛下在连州的马么?”程勉问。
颜延抚摸着马身,片刻后答:“不是。以前有一匹很像的,但已经死了。”
程勉惋惜道:“那真是可惜。”
颜延偏过头来看看程勉:“最后一个骑夜来的人是你。后来我们只找到了夜来,没有找到你。”
程勉还是无话可说,片刻后颜延又拉过了青马的缰绳,刚要上马,赶来的小宦官尖声道:“颜延将军……将军!这是陛下的御马!”
可这时颜延已经坐在了马上,且并无下马之色。他眉头一扬,笑着说:“我知道这是陛下的马。它叫什么?”
“常青。颜延将军,使不得,真的使不得。求颜延将军救救奴婢,这马是陛下的爱马,旁人不能……”
可根本不容他们说完,颜延一抖马缰,绝尘而去。
第18章 共此灯烛光
小宦官吓得面无人色,其中一个更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见状,程勉宽抚道:“你们不要怕。颜延将军和陛下相识多年,情谊深厚,就是骑一会儿他的马,不要紧的,肯定不会责罚你们。”
他心想皇帝大方得连自己的女人都可以送给颜延,马肯定是不在话下。接着他朝着颜延策马远去的方向眺望,一人一马已然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再想想身旁毫不亲近自己甚至有些警惕的云汉,程勉不禁哀叹,这马和马差得也太多了。
颜延骑着常青跑了小半个时辰才回来,期间程勉就守着碰也碰不得的云汉,还要时不时安慰几句小宦官,待遇虽说不上云泥,但也很能分出好歹了。
回来时人和马都是满头大汗。颜延遛完了常青,本来还想再带着云汉跑两圈,结果云汉躲得远远的不说,唾沫星子更是喷了颜延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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