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不释手地将其中的一只揣在前襟,另一只塞给冯童,说要一起带回去给元双看。这幼豹蜷起来还没冯童的手掌大,冯童忍不住提醒:“这豹子还是幼崽,离了母豹,如何养活?”
萧曜小时候连猫狗都没养过,忽然有两只毛球供他玩耍,正在新奇欢喜的劲头上,听冯童一问,反问道:“养不活么?”
作陪的猎户答:“用狗奶羊奶喂养,也能养活的。”
萧曜低头看了看睡在怀里的那只,终于意识到这幼豹确实太小了,不由得犹豫了起来:“……也是,不然还是还回去吧。”
“幼兽只要沾了人的气味,母兽就不会再养了,还不回去了。”
萧曜从未听说这么个道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旁人为了让他能收下这一对豹子铺台阶,还是真的如此。但这么一团小玩意毛茸茸、暖哄哄地蜷在自己怀里,确实也割舍不下。
冯童或许是看出了萧曜的心思,这时也说:“殿下要是喜欢,带回去,再找老练的农户,精心喂养就是了。不然京中御苑里,那些亲近人的异兽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一时附和者众多,还有人说自家就有能驯养猛兽的仆役,可供陈王殿下驱使。见他们说得笃定,萧曜再无顾虑,心满意足地将豹子带走了。
待回到和正时,正好到了晚宴的时刻,萧曜耐不住朋友们反复劝说游说,又被半驾着去了城东赴宴。
今晚做东之人姓符,他父亲致仕前的最后一任官职是金州做司马,正如绝大多数萧曜在连州新结交的子弟一样,符郎君虽然出身官宦之家,但享受不到父亲的官荫,本地也尚无合适的职务,又不愿离乡去其他府州求幕职,所以尽管比萧曜和程勉还年长几岁,依然是个白身。
白身归白身,衣食起居却是一点都不含糊。一旦萧曜同意赴宴,不到半个小时,酒宴和伎乐都已经备齐。
萧曜不饮酒人人皆知,喜好音乐也是满城闻名,所以只要有萧曜在场,做东的人家都会挖空心思在演乐上做文章,好在西北诸州别的不论,胡人胡乐绝对不缺,本地的士族虽然没有京中豪门大量蓄养家伎的风气,然而在延请出色舞者乐手上的花销,也是极为可观的。
今日他们说服萧曜赴宴的理由之一,就是有一支胡人的商队,取道连州往关内去,要在城内小住几日。同行中有一对孪生姐弟,不仅容貌分毫不差,相对跳柘枝时也好似一人对镜起舞,在西北诸州都很有名气。符郎君为了今日的宴会,专门请了他们来起舞。
柘枝舞萧曜这段时日来看得也不少了,全是年龄身形相似的年轻女子对舞,难得见到男子起舞的。他原以为男子的舞步会有所不同,结果酒过一巡后,舞者如约而来,登堂的一刻满堂大笑——要不是之前已经知道了是姐弟,单看这一双身穿五色罗裙、帽系金铃的如花佳人,绝对猜不出其中一个会是青年男子。
而直到一舞完毕,萧曜也没分辨出哪个是男子。
不过他显然不是在场唯一不辨雌雄的,有好事者借着酒胆,走到堂上不由分说地掀起两人的裙子。骤见雪白笔直的大腿,众人不由得发出阵阵惊呼声,也终于看出了机关所在——原来那少年郎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和姐姐一般高矮,自从入室,就一直曲着膝盖。
一旦发现这处奥妙,众人不由得又喝了一回彩,示意他们再跳一曲,这次人人都将目光放在男孩的身上,发现即便是刻意屈膝,舞姿也是分毫不打折扣,显然是比姐姐技高一筹。
由是宾主皆欢,符君率先给两个人赏了酒,还有人专门招少年到身旁,多赏他一盏酒喝。
萧曜也知道按照本地的风气,这来献艺的胡女无论是否良家,跳舞完毕照例是要侍酒的,多半还要被留下陪宿,但看今日这势头,为少年郎大献殷勤的人也不少。萧曜不以为然地轻轻皱了皱眉,装作没看见这越发炙热的迎来送往,竖起耳朵听室内一角的器乐。
不过众人从来不敢拿男女之事来谄媚萧曜,想来是初来连州的第一夜,摔出去个娇滴滴的活人一事还是传了出去。待符郎与胡女调笑完,整理好衣冠,专程来问萧曜:“殿下以为这一对胡儿舞技如何?”
萧曜想了想,答:“委实不错。鼓也要得,可惜琵琶太差,配不上他们姐弟。”
符君一顿:“哎呀,殿下真是好耳力。这琵琶是跟着这一对姐弟来的。是差了些……说起来城中也有琵琶好手,我这就派人去召唤。让她来伴奏,再舞几曲。”
这时有人听到了符郎君的话,带了几份酒意插话道:“大郎莫不是在说城南的和姬么?那娼妇现在攀上了贵客,寻常人哪里还肯搭理。”
听来人言语粗鄙,符郎君讪讪望了一眼萧曜,赶快说:“胡说八道。我与和薇有些交情,我要请她,她肯定是来的。”
情急之下,他声音大了些,又有旁人听见和薇的名字,也说:“我与你打赌,她肯定不来的。她现在一门心思尽系在程勉那里,只怕恨不得黏在他身上哩。你我都是白丁,哪里能比京中来的贵胄才俊。不要自取其辱了,怎么,连州城没有第二把琵琶了不成?要我说,张双双的琵琶也不比她的差。论人么……更是不差了。”
最后一句话引来好几个人意味深长的窃笑。到了这时,除了萧曜,其他人都喝了不少酒,符君因为是东道,喝得更多。他听了这一番劝后,先是瞥了一眼萧曜,见他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反而来了精神,一口咬定非和薇不可:“她一个胡女,做的就是这份迎来送往的营生,且不说如今殿下想听她的琵琶,她现在就是在程勉的床上,也得乖乖爬下来。快去,喊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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