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意识到元双屋内还有他人时,萧曜的第一反应原本是要回避的。
但房门和窗都开着,屋内人也没有私谈的意思,所以萧曜刚一进到元双居住的侧院时,正好听见元双在说话:“……是我心甘情愿……何况也不是了不起的伤,郑大夫说了,没有伤及内脏,歇息几天就没事了。”
可萧曜从小经她照顾,如今她听的声音起来十分虚浮,分明是伤了元气。
面有愧色地望了一眼冯童后,萧曜垂头丧气地耷拉下了肩膀。
“……殿下和其他诸王不同,从来没有同龄的伴读……有些人情交际上的细节,他并非是有意为难,确实不知道如何周旋……而且连州府上下有意轻慢五郎,殿下是决计不知情的,不说不知情,恐怕连想都想不到。昨夜五郎没有还手,也没有迁怒奴婢,我心中是十分感激的……”
过了好一会儿,程勉的声音传了出来:“元双姐姐这么说,我实在受之有愧。实则是我病得迟钝了,一时没有躲过去。不然也不会累你受伤。殿下动了肝火,如果不是你挡在前头,受伤的就是我了。”
听出屋子里坐着的人原来是程勉,萧曜的惭愧也罢、内疚也罢,一时都飞去了爪哇国。满心不服气地想这皮里阳秋的本事可真是一流,什么“迟钝”“躲不过去”,尽演戏给谁看。
“我们做奴婢的,都知道怎么躲掉要害。何况,如果让五郎受伤,那才是奴婢们的失职了。”
萧曜惊讶地看向冯童,冯童目光一闪,苦笑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蓦地不忍再听下去,拉着冯童出了院子,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我?我不理程勉,那是我和他脾气不合,是两人间的私事。他是一个六品官,刘别驾和庞长史素来宽厚,其他人都是他的下属,还敢轻慢他?”
冯童似乎是没想到萧曜会问起这一茬事,想了想,宽慰道:“恐怕是元双想岔了。就是程五也是第一次任官,他再聪明能干,总要有得力的下属,不然,一个人单枪匹马,累也累死了。殿下不必放在心上,也许就是初来乍到,和新同僚们不熟悉,有些误会罢了。”
萧曜怀疑地看了一眼冯童,将信将疑地思索了片刻,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他这时又想起另一桩事,便问:“昨天带回来的两只小豹子在哪里?赶快找来,我送给元双。她其实最喜欢猫猫狗狗,只是我小时候老病,也不能养。”
冯童一顿,答应道:“……稍后我再去寻两只来。”
萧曜愣住了,反应过来后黯然说:“不用了,就找两只猫狗来,不要太小的,免得有什么,惹她伤心。”
说完,他决定不管程勉,最好是能赶走他,于是又转身回到了院子里。进门的一刻好巧不巧听见元双又在问:“五郎的手怎么了?昨夜还是受伤了么?”
“不是。前几日一时不慎,被狗咬了一口。”
“家中哪里来的狗?不会是野狗吧?”元双惊问。
“那倒不是。”
“那伤得重不重?”
萧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指关节上的擦伤,面无表情地走进门,打断两人的闲谈:“怎么还有野狗溜进来?没有打死么?”
程勉看都不看他一眼,和颜悦色地继续回答元双:“一点也不重。就算是狗,赶走就是了。”
萧曜冷冷想,打人不敢认,恐怕还不如狗。
腹诽归腹诽,萧曜面上也是一团和气,仔细观察了一番元双的气色,才问:“……你好些没有?”
在萧曜面前,元双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精气神都大不相同,一口咬定说昨夜郑大夫来时就没事了。若不是萧曜无意中听见她和程勉的交谈,多半就信了。
萧曜刚坐定,程勉便托故告辞。对此萧曜既不意外,也无甚不乐意,连客套都免了,由他来去。
程勉离开前,萧曜听见元双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只当没听见,但为了不拂元双的面子,总算是正眼看了看程勉。
他印象里离上一次正眼看他也没过去多少,更别说昨天还打得不可开交,可是一旦少了夜色做掩护,萧曜才发现程勉确有病容,而且不仅瘦,还黑,如果不是黑,气色恐怕看起来更差些。
萧曜这才意识到,自翻过玄池岭以来,程勉身体一直不太好,顿时他没了和程勉计较的念头了,沉默地看着两个人道别,等房中只有元双和自己时,才再度开口:“这些天你安心休养……不用想着尽快回来照顾我。郑大夫给你开药了么?”
“开了些外敷的膏药。”
犹豫了片刻,萧曜懊悔地说:“……我不是想踢你。”
元双伸手掸了掸萧曜肩膀上的尘土,才笑着说:“我知道殿下是气程五出言不逊。但程五是个病人,要是殿下真的踢中了,这可如何是好?万一传出去,殿下和程五又如何自处呢?”
萧曜眼前浮现起程勉那双因为愤怒而熠熠生辉的眼睛,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下意识地反驳道:“……他说我踢不中。”
元双摇头:“逞强罢了。”
“……”
“他病了差不多一旬,说话尚有气无力,要是能躲,殿下就不会打中他了。”
萧曜惊讶地看着元双,再去回想昨夜的混乱局面,心情更复杂了,嘴上却说:“那你更不该挡了。踢中了就踢中了。他还真的四处宣扬,是我踢他的么?怎么,他还想还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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