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遇上什么艰险吧?”
萧曜心想就算有程勉肯定也不会说,果然,程勉摇头:“罗县令找了熟悉山势的乡民和猎户伴我进山。不然,单凭我一人,早就知难而退了。”
“知道知难而退才好。平安无虞最好。”元双合掌道,“要是五郎再不回来……”
“元双。”萧曜出声了,“你让程五早些去歇息。闲话迟些说也不要紧。”
元双慢条斯理地为萧曜换上一杯温茶,满口答应之后,转头继续对程勉微笑:“殿下已然备好车马,要带奴婢去一趟长阳了。”
萧曜瞪了一眼元双,若无其事地自圆其说:“元双担心你。每隔几日都要问一问你的近况。你下次再进山,还是偶尔递消息出来。”
程勉看着元双,认真点头答应:“下次再不会了。”
说完,他从随身的简便行囊里掏出一张地图,萧曜见上面密密麻麻做了许多标记,反而说:“今日不谈公务了。”
程勉面露诧异之色,萧曜还是摇头:“不必急于一时。长阳到此地一百余里,从山里出来更远。你一路辛苦,明日再谈不迟。”
程勉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形容。见此情景,萧曜知道他多半会错了意,以为自己嫌弃他仪容不整,可是这时再去解释未免过于刻意牵强,也就宁可他误会了。
程勉很快出言告辞,他一走,元双赶快将他用过的茶盏和坐垫收拾了。萧曜无奈地道:“……你不要扔了。我不是嫌弃他。”
元双笑答:“我知道殿下是要让五郎去休息。但他这一身不知道攒了多少天的灰啊土的,殿下不嫌弃,我也得掸一掸呀。”
“…………”
萧曜本打算第二天叫程勉来吃朝食,然后听他说这些天的见闻,结果到了早上,才听说昨天一回去就睡了,别说晚饭,连口茶水都没起来喝。
“……燕来和妾生怕郎君累出好歹来,每隔个把时辰都进去看一眼,结果我们反复出入了这么多次,他只是睡,一直也没醒。”
茹白玉说着说着,也觉得后怕得过了头,不禁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元双和冯童都笑了,只有萧曜还硬撑着不肯透出一点笑意。
元双说:“这下算是知道五郎的小字是如何来的。不过少年人嘛,再怎么累,好好睡上几觉,就没事了。”
“正是的。不过昨日燕来去收拾郎君的行囊,从中翻出些伤药,也不知道又伤到了哪里,他从来不说,真是愁人。天下的病,还能忍好的么……”
元双回头看了一眼萧曜,才接话:“我昨日看着倒是还好。我去寻些活血化瘀的膏药来,要是真伤得狠了,还是要请郑大夫跑一趟。不过再怎么睡,中午也要醒了,也该饿了吧。”
晌午刚过,程勉如期而至。睡足将近一天一夜后,他的精神气色确实与昨日刚回来时大不相同,就是头发还是半干不湿的老样子,一望即知是刚沐浴完毕。
他先是为迟到告了个罪,萧曜不接话,只吩咐人传膳,但原打算餐叙的计划落了空:程勉吃饭时根本不说话,虽然添了一次碗,可还是飞快就吃完了,吃完后继续不说话,又不能做别的事,就放下筷子看着萧曜吃。
萧曜只好赶快也吃完了,一边吃,一边可惜元双精心安排的这些菜色。直到喝完茶,程勉终于开口,单刀直入直奔主题:“山里有水,源头不止一处,只是引水下来,所费巨大,肯定也不是一两年能竣工的事。“
对此结论萧曜并不意外,简要说了他出门这些时日以来自己读文书的结论,然后说:“呈报陛下的上书我还没拟完……这一段时间,净忙着各项祭祀事宜去了。”
程勉也不意外,走到萧曜在的一侧,将昨日没来得及展开的地图摊在几案上,仔细将一路所见解释给他听。
图是新的,不过上面的字迹不完全是程勉所写,而且另一个写字的人字迹也不坏,甚至可以说得上精于文墨。萧曜没想到连州还有这样的人才,好奇地问:“另一个写字的人是谁?”
“是刺史府的一名文吏,费诩费子语。”
“本地人么?”
“对,出生在易海,少年时迁至长阳。”
萧曜听他言语间流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不免看了他一眼:“那想来是对长阳和正和都很熟悉了。”
“确实如此。我出发时匆忙,同行之人本没有此人,多谢殿下挑选了他,这一路正是有他熟悉山间道路,避免了许多险情。”
这谢意不能不领,萧曜淡淡说:“那就好。”
但这图画得很不错,寥寥几笔间,山势水文不仅标记得清楚,连可能做工事的地点也勾画出来。要不是看到图,萧曜都不知道就这么短短十几日,程勉居然走了这么多的地方。
无怪连手都瘦得和爪子一样。
看着程勉在图纸各处指点的手指,萧曜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再一凝神,却闻见一股皂角和龙脑混在一起的清凉气味——心无旁骛之间,两个人近到连脑袋都要撞到一起去了。
萧曜无来由地狼狈起来,极快地让出了一块,偏偏不慎碰翻手边的茶水,半扇袖子全湿透了。
面对程勉诧异的目光,萧曜全装作没看见,冯童和元双闻声而来,一个忙着收拾残茶,另一个则负责为萧曜更衣。等萧曜换好衣服再出来,程勉人却不在几案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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