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程勉只得认命地与安王父子以及瞿元嘉一同前往北苑。萧宝音姐妹本想随行,后来听说赵淦在场,无论如何也不肯去了。
但不管是娄氏当日的婉拒,还是瞿元嘉眼下的冷脸,赵淦都仿佛一无所觉,见到安王一行后只管含笑见礼,言行举止丝毫不乱,见状,身为长辈的安王自是和颜悦色、一概不提儿女亲事,即便是瞿元嘉对赵淦素有偏见,一时间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我来时还与阿兄说,府上的儿郎各个都是击鞠的高手,要是再凑在一队,我们更没有胜算了。不如请二郎与陛下一队,我嘛,就厚颜自请与殿下同队,就是不知殿下看得上小侄么?”
“只要十郎肯,我哪里有看不上的。就怕陛下不肯。”
赵淦又笑说:“陛下肯定是肯的。陛下与殿下各领一队,正是势均力敌,再好没有。”
萧恂看了一眼父兄,便说:“我上个月不慎摔了腿,一只腿不大使得上力气,就怕拖累了陛下。”
“那劳驾世子?或是元嘉兄?小侄实盼望能与殿下同场击鞠,还望殿下能成全。”
这亲热的称呼听得瞿元嘉暗地里皱眉,索性将视线都转开了,看都懒得看他,后来觉得这人的殷勤实在另有所图,更是干脆故意勒了勒马,与安王他们拉开了距离。
眼看着程勉饶有兴趣地时不时驻足多看两眼路边的名花异草,瞿元嘉不禁想,上次到北苑时,平佑之乱已然到了尾声,瞿元嘉跟随安王来此处搜寻齐王的下落。因为连接的国丧和战事,北苑已多时无人问津,蓬草在深秋时节长得足有一人高,残兵败勇藏匿其中,实难发现行迹。
为了活捉齐王,安王严禁用火,没想到反而在这本该是花团锦簇的富贵之地折损了许多兵士。阔别经年,那刺鼻的血腥味早已无迹可寻,更容不下杂乱的蓬草,北苑又恢复了原有的风采,那曾有的杀戮和死亡,伴随着程勉的失而复得,或许终于可以彻底终结。
刚到球场没多久,天子也从宫城的方向抵达了北苑。随行的除了池太妃和信王,另有两人教人意外:其一是回京后素来深居简出、极少在人前露面的豫王,其二,则是不仅随驾而且换好了轻便胡服的章嘉贞,显然也是要下场打球的了。
天子到后众人皆见礼如仪。但安王是长辈,萧曜早一步扶住了他。如此一来,安王忽然笑道:“陛下的头发怎么给绞下一截来了?和谁互许终身了不成?”
为了方便打球,许多人连幞头都免了,用头簪固定发髻,萧曜亦是如此。这惊人之语一出,众人下意识地都将目光偏向了天子的发髻,又更快地避开视线,以免御前失仪。但此时近前的一干人等都清楚地看见天子确实是短了一截头发,就是梳头的人手法巧妙,隐匿得不易露出端倪。
长辈无伤大雅的笑谈果然引得萧曜轻轻一笑,解释道:“前天夜里看书,一时不慎,被烛火烧了头发,不想安王目光如炬,竟看出来了。还望安王不要取笑朕了。”
“近来风调雨顺,四海升平,陛下无需夙夜不懈至此……这般宵衣旰食,我等臣子真是十分愧疚。”安王直摇头,又对冯童说,“你等也该多劝谏陛下保重身体。”
冯童忙作揖称是。这时,一旁的章嘉贞毫无预兆地开口:“陛下是应当多赏月,或是秉烛观花,方不辜负良辰。”
闻言众人都是一怔,连瞿元嘉都想,这话亏得他来说,才没有谄媚之意,又不至于鲁莽失礼、顶撞天子。萧曜看他一眼,似是不以为忤,只淡淡开口:“小五多嘴。”
安王却拊掌而笑:“章中丞说得是。陛下夜里是该多赏月观花,奏乐下棋,总之是不要孤灯苦读才好。”
在一片各怀心思的轻笑声中,惟有程勉一脸不解,趁着众人各自检查、挑选球杖的间隙,轻轻拉了拉元嘉的衣角,低声问:“这章御史是怎么了?朔月有什么好看的?”
瞿元嘉这下真的乐了,也轻声答:“可不是。”
待上场的众人选好了球杖,各自的马也牵到了球场边。此类马讲究温顺灵巧,驯养耗时耗力,一般也舍不得另作他用。安王父子都善于打马球,加上瞿元嘉好马,家里养了不少良驹,为了今日这场赛事挑了好几匹马备用。
就在旁人由衷的赞叹声中,萧曜今日的坐骑也到了场旁。一见之下,瞿元嘉当即望向了程勉——后者虽然能骑马,但如何打马球十一点也不记得了,加上前几天一直在下雨,腿脚不便,已经先一步坐在了观众席上。
程勉也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云汉,神色颇有些茫然。瞿元嘉或许认不准人,但绝不可能认错云汉,何况这也是他生平唯一没有驯服的烈马,可是这匹当日他不得不绑起来的马,现正平静温顺地任由萧曜拂过马鬃。
他看得实在过于入神,萧恂走到他身边,不明所以地说:“陛下从哪里寻来这样一匹宝马?只是这马一看就性烈,恐怕不是专门驯来打球的吧?使得么?”
“陛下说使得,那定然使得。”瞿元嘉面无表情地接话。
萧恂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爱马成痴,看到好马就移不开眼睛。不过既然是陛下的马,实在难以肖想了。”
瞿元嘉懒得与他解释,又看了一眼,扭头翻身上马,坐定后只见萧曜也骑上了云汉,从冯童手上接过了球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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