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宝音素来受宠爱,就坐在安王下首处,听得最清楚,咯咯直笑。闻言,程勉笑着应允,大大方方地坐在了萧恒的左侧,而瞿元嘉也顺理成章地坐在了萧恒和程勉对面。坐定后,他才意识到身侧竟是萧淑,一怔之余,忙见礼问好,又因为实在无话可说而不得不沉默了。
萧淑亦是客气,指了指瞿元嘉上首的位置:“二郎说腿痛,今晚就不来了。元嘉往上首坐吧。”
瞿元嘉下意识地谦让:“还是郡主上座。”
萧淑不肖父亲,与其他的姐妹面目亦不相似,不苟言笑的样子确实有几分萧宝音说得“女菩萨”的意思。听到瞿元嘉如是说,她又低声说:“今日虽是家宴,我是女子,如何能坐上首。”
“正是家宴,郡主才更该亲近安王。”
两个人毫无油盐的话听得安王皱眉,笑着招招手:“既然二郎不来,自元嘉以降,一律往上挪一席。近来家中事杂,一家人久不相聚,今日正好是端午,五郎也来做客,见到儿女满堂,王妃和我如何不是全新欢喜?都不要拘束了。”
等元嘉和安王的其他儿女挪了席位,安王又对萧恒说:“大郎你是长兄,今日由你监酒,不可偏颇;元嘉年纪次之,你来开席。不过五郎今日只需斟一盏,饮完即止,不可加量。”
众目睽睽之下,瞿元嘉只得离席而起,与萧恒一道向安王与王妃敬酒。依次敬完酒后,早已准备就绪的乐伎另起新声,而舞者们,也如初夏夜晚的微风一般,携带着醉人心脾的香气,欣然揭开了夜宴的序幕。
瞿元嘉从来都是和萧恂更熟悉,甚至对萧恒有些微词——当年大军回到京师,冯童冒险偷运出玉玺,內侍献玉玺名不正言不顺,萧曜就将这份天大的功劳许给萧恒,结果萧恒瞻前顾后,生怕担任何一点萧曜无法顺利即位的风险,最后还是他与萧恂两个人一左一右陪着,又有安王在场,终于接下了这桩功劳。
瞿元嘉也知道,萧恒这性格实则和父母婚姻不顺脱不了干系,府中一直有传说,王妃怨恨安王风流,终于迁怒于世子,常年的冷遇养成了世子优柔寡断、色厉内荏的性格,偏偏父子俩容貌如出一辙,安王英雄半生,最相像的儿子却与他的脾气没有一丝相似之处,父子俩的不睦,也是王府中心照不宣的秘密了。
不过无论安王对世子有多少不满,萧恒本人又是何等性情,瞿元嘉始终念着萧恂当年给予自己的些许善意,不仅在父子之间周旋,甚至在察觉到他们兄弟的不伦情事后,也一力隐瞒了下来。
萧恂在山亭小住的那段日子里萧恒是否去探望过他,瞿元嘉从未过问,亦不得而知,不过看家宴上萧恒对他浑水摸鱼的喝酒法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瞿元嘉暗自一笑,只管领情。
酒过三巡,安王趁着酒兴下场起舞,瞿元嘉则被娄氏叫到身边,耳提面命:“不要贪杯。你很能喝的么?快回席上坐着。”
瞿元嘉装傻:“可是世子监酒,我如何能不喝?母亲近来辛苦,容儿子敬母亲一杯。”
娄氏气得拍了一下他的手:“你啊……”
瞿元嘉笑着将酒一饮而尽,回头看了一眼专心致志看安王下场与胡姬对舞的萧宝音,低声说:“今日在北苑,赵淦装疯卖傻,非要当众提亲时,还想拉陛下赐婚……”
“什么!”娄氏变了脸色,“殿下说什么?”
“殿下自然是与母亲一心的。”瞿元嘉宽慰道,想了想,虽然不大情愿,又补上一句,“陛下也是这个意思。”
“嗯?陛下也……?”
瞿元嘉点头:“他说赵淦是他的表兄,宝音是他的姑母,实在不般配。”
娄氏松了口气:“谢天谢地。”
瞿元嘉心情复杂得多:“……其实无需他偏袒。殿下是宝音的父亲,可谓是天下仅次于陛下的尊贵之人,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言,殿下和母亲都不应允,赵淦还能强娶不成?”
娄氏的脸略略一偏:“原来你也知道,婚姻要听爷娘的。”
仗着正在宴席上,母亲奈何不得,瞿元嘉只管装聋作哑。娄氏见瞿元嘉不作声,如何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叹口气,挥手道:“快走快走,净惹我生气。”
“我给母亲斟了酒就走。”瞿元嘉陪笑,借着斟酒这个台阶,毫不客气地溜了。
现在的程勉酒量大不如前,喝了一盏酒,眼睛发直,人已经懵了,明明满室乐声,他反而打起哈欠来。瞿元嘉自知和程勉此刻的筋疲力尽脱不了干系,眼见已经有人退席而安王又已陶然忘我,干脆以目光示意程勉,让他先离席,自己稍后跟上。
程勉如蒙大赦,走之前倒是记得向安王妃告辞,结果又被娄氏拉住说了一会儿话,说到一半,萧宝音也凑过来,三人有说有笑,甚是养眼,瞿元嘉看了片刻,心情异常复杂地转开了视线。
不过既然程勉被安王妃挽留住,瞿元嘉索性拉上萧恒,请他打个掩护,一道去更衣解手。娄氏的听力绝佳,他不敢出声,只能以目光示意,萧恒是早喝多了,立刻跟着出了厅堂,但一出门到了无人处,后者脸上的醉意一扫而空,也松开与瞿元嘉相携的手,问:“你还回去不回去?”
瞿元嘉一凛:“我有意逃席。才斗胆借世子一用。”
萧恒点点头,也不诧异:“我也有此意。二郎腿痛,我想去探望他。元嘉既然对二郎施以援手,那就再帮我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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