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黑衣人听见人来,连发暗器。卧房外格内顿时如细雨击窗般,丁冬婆娑响成一片。忽听一声轻呼,不辨是谁的声音。外面侍卫已奔至门前,甫一破门,便有两人应声倒地。火光闪处,两名黑衣人退入内室,一个黑衣人倒在地上。承铎手中拿着那个铜盆,盆底已cha满如韭叶般细利的短镖,左臂白色的衣袖上俨然留下一道红痕。他一跃跟进了内室。
两个黑衣人中,左侧的那个瘦高个子见他跟了进来,只一瞬心念闪动。镖上原本淬有剧毒,承铎左臂被划伤,就算他内功再深厚,点xué封毒再快,此时也不应再动一动。他跟进这内室来,必是这屋内有什么要紧的人或物。
瘦高个子眼光四面一掠,内室铺陈不见有异,亦空无一人,方才承铎睡着的chuáng上只堆着一堆绣被。耳听得身后风声一响,瘦高个子头一偏,一枚短镖从他耳边she过,钉到了对面墙上是承铎从那铜盆上拔下来飞出的。两个侍卫已抡刀砍了过来。两个黑衣人挥刃相抗。
瘦高个子往那chuáng沿飞身一蹬,耳听得承铎又是一镖。他猛然省到承铎是不让他靠近那chuáng,一时不暇它想,举剑便向那堆纹丝不动的绣被刺去,却被一个侍卫欺近,不得不回身应对。瞬间身后围了四个侍卫。
哲义早已赶来,护在承铎身边,见他手臂膀受伤,急道:主子!承铎站着不动,只看着那几人争斗。哲义飞身去斗那两个黑衣人。兔起鹘落间,瘦高个子虚刺一剑,提气跃上那房梁。承铎抬手又是一镖,铿地一声响,应是被那人挡过。只听外面数十人顺着房梁追了远去。
两个黑衣人本是背靠着背,互为照应的,瘦高个子忽然逃走,余下那人后心一空,便着了哲义一剑。一声轻呼后,那个中剑的黑衣人已将一枚短镖刺入了咽喉。哲义措手不及,拉下他面罩,人已死了。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承铎扔掉那铜盆,往后一倒,坐在了临窗的软榻上。几个侍卫点上烛火。哲义见他脸色不好,急yù一问伤势。承铎止住他,道:暗器有毒,去找老余。哲义听他这一提,飞一般跑了出去。承铎闭目道:你们都出去。几个侍卫躬身退出。
chuáng上看似没人的绣被动了一动,茶茶掀起一角看了一眼,拉开被子跳下chuáng,赤着脚跑到承铎身边,把他周身一看,便看到他左臂的伤口。
虽说茶茶方才帮不上什么忙,她伪装没人,装得很好很像,倘若换了别人,承铎还可能赞一句:识实务!然而让承铎不高兴的是,没有帮忙的意愿和帮不上忙,结果上大概一样,动机上却有质的区别。她凭什么就那么安安心心躲着。
于是他斜倚在那软榻上,闭了眼睛不理她。
茶茶此刻却不管僭越与否,曲膝跪上软榻,左手便按上了承铎左臂肩下三分处的脉管。承铎吃惊地睁开眼,茶茶也顾不上看他一眼,右手执起软榻矮几上削水果的小刀,顺着他划开的衣袖在布料上拉了一条大口子,露出那伤口来。她毫不停顿再下一刀,却深深切进承铎伤口中,把那道很浅的划伤切深。
承铎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奇怪的想法,自己生平第一次被女人咬,就是茶茶。如今生平第一次被女人动刀子,还是茶茶。今后不知她还要怎样。
转瞬茶茶又已经竖切了一刀,把伤口划成一个十字,便有墨色的污血流了出来。没等承铎更吃惊,茶茶已低头吮上那伤口。
承铎并不觉得疼,反倒有点麻痒。茶茶像个嗜血的小动物,默默地吮吸了一阵,抬头吐出污血,再低头俯上他手臂。她柔软的身体已整个坐在他怀里,她的头发拂在他手臂上又滑又凉,她的唇齿轻噬着他的肌肤,她的鼻息浅浅地chuī在他手臂。
大约是没有防备的缘故,承铎竟然心猿意马了。
茶茶很专心地对付伤口,忽然觉得臀上被什么可疑的硬物抵触。她大吃一惊,抬头看承铎,不想这位仁兄此刻竟有这等兴致。承铎被她一瞧,眉毛一挑,很无辜地回望她。茶茶跳下软榻,从矮几上倒了杯水漱了两口,转到他身侧,扳着他手臂继续吮吸那伤口。
承铎闭上眼睛平心静气了一下,心中大呼定力啊定力!他承铎竟会被个女人无意的动作撩拔,这女人太可恨了,太可恶了,太
他这样想着,表qíng愤恨中似乎带了高兴,脸色青灰中又似有红晕,以至于东方进门,看见他如此这般地闭目倒在榻上,茶茶伏在他身边像是悲痛yù绝,以为他至少是受了重伤,命在转息之间了。
未等东方说话,哲义已一路急奔进来,后面跟着那个姓余的王府内丞,手里拿了一个锦盒。打开盒子,里面是两粒白色的药丸。哲义取出一粒递给承铎,承铎便吃了,坐起来。茶茶抬头,吐出来的血色已见鲜红。
东方搭上承铎腕脉,见他臂上有外伤,不由得问:你怎么?他停住话,却细看那伤口。
承铎道:谁知她怎么要搞出这么大阵仗来。
东方看了半天,说:不,她做得很对,不然你的毒虽不会危及xing命,手臂却保不住了。他转向茶茶,姑娘怎么知道吮毒之法。这看似简单,按脉,切口,放血一步也不能错。按脉之处,切口几分都是有讲究的。稍有不慎,施法之人很可能自己中毒。
茶茶置若罔闻,只默默地抱了水杯漱口。
承铎看着她想了一想,拿起另一粒丹药按进茶茶嘴里。茶茶便赏脸地吞了下去。她并不晓得这丸药的珍贵,那位余内丞的眼睛都瞪大了。
不过一会儿,承铎手臂上的伤已经裹好了药,他站起来按了按伤口,对东方道:然之兄,今晚的事麻烦你去查问一下。一会他们回来有什么qíng况就说给你知道。其余的人散了吧,我休息了。
东方应了,说:你这伤现下已经无碍,好生歇着吧,我到外面看看。
一时,众人都散了。
茶茶见承铎撵走了人,担心他想把方才的冲动付诸实施,心里盘算着如何坚决抵抗。承铎却只是把她乱七八糟地往怀里一揉,倒在chuáng上睡了。茶茶兀自拱了半天,才争取到一个比较舒适的姿势。
承铎只一动不动,茶茶便知道他故意的。于是她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虽没哼出声来,承铎却轻声笑了,嘴唇已封到她唇上。他吻得并不炽热,不像是有什么企图。
茶茶想到他今天受了伤,应该优待,也就依着他回应了一下。
第十六章 道歉
承铎因为这刺客的事受了伤,索xing就托病养伤,连朝都不上了,闭门谢客,悠哉了好些日子。
一入四月便连日yīn雨,搞得人难出门。承铎早上醒来,屋里暗沉沉的,耳听得外面淅沥细雨,他也就懒懒地躺着。茶茶裹得很严密,脸有一半埋在被子里,只有头发露在外面。承铎撩起一点被角,看她睡熟的脸。他这样看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把被角放下,却拉下来一些,掖在她颌下。
承铎下了chuáng,自己穿好衣服,出了卧室。李嬷嬷迎面上来,见了承铎,眼中jīng光一闪。承铎立刻抢先道:那点伤真的没事了,不需要躺在chuáng上,我也不出去,就院子里走走。李嬷嬷要开口,承铎马上道:一会回来吃早饭。说着,往东方的别院走去。
进了院子,明姬坐在台阶上,正碾着一撮药。承铎招呼了她一声,问:你哥哥呢?
明姬抬头见是他,应道:他一早到文渊阁去了。王爷找他有事么?
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这么早他到宫里去做什么?这雨还没停呢。
明姬皱眉:是啊。可他说要查一下前朝的《起居注》,民间不许流传的,挟了伞就去了。他就是那样子,想起来做什么事,刮风下雨都不顾。
文渊阁本是个大图书馆,在皇宫内立政殿之侧,其中经史子集,乃至世间绝本无所不有。东方如今有外职,又协理户部的事务,被准许出入其中,怎会不要这便宜。承铎不久就要回燕州主持战局,东方是要留下给他供应粮糙辎重的,因而东方近日比他还要忙。
上次那个刺客的事,两人查寻了半天也找不出端倪来。不过以承铎这样的身份,敌人明里没有,暗里也总有那么几个,遇上一两回的刺客实在不算稀罕。承铎既找不着东方,便转身出了那院子。
明姬看他只问了这么一句便一言不发地走了,心里仿佛微微有些失望,拿了纱格筛那药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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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承锦这天早上起来,百无聊赖地在寝宫里消磨了半天,见雨终于停了,空气也还好,便想出去走走。因为连日下雨,她也无所事事,只好在寝宫里看书。现在雨停了些,她便想到文渊阁去查一本词典。
承锦换了衣服,也不带人,只说出去逛逛,便一径往文渊阁来。临出门时,就妆奁箱子里顺手拈了把象牙雕花折扇拿在手里。这个时节原本用不着扇子,然而那些王公贵妇手里的扇子也确乎不是用来扇凉的,不过是拿在手里装些文秀。承锦拿着它也不过是把玩,不至于甩着手走路。
她牵着裙裾,小心避过地上的积水,一路悠哉游哉走到文渊阁去。这文渊阁是分了经、史、子、集四部收藏的。承锦查着了她要的词典,叫人拿到下面去,自己又到南阁子上找一本裨史趣闻。南阁子是储史的地方,其中有一间上了锁的秘室,是专门存放本朝历代圣旨的地方,除非皇帝下令查阅,否则无论外臣内戚,一律不准擅入。
承锦记得那本书是放在南阁子右手边靠里的书格上。因这文书重地不能点火,承锦走到里侧幽深之处,光线便黯淡不少,只觉室内空旷。她认那架上大写的书名,认得十分费力,一路走到这个书格子的末端,还是没找到那本集子。
承锦直了直腰起来,忽然觉得耳侧仿佛有人chuī气,她下意识地扭头一看,就在那最昏暗的角落里,竟有一张金huáng的面具反she着淡淡的光,显得诡秘异常,而很显然,那面具下还有一张脸,一个人。
一瞬间,承锦便想尖叫起来,然而比她更快地,那个人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整个人拖在角落里。承锦惊恐已极,却动弹不得,一双眼睛只盯着那面具下鹰一样的目光。这人显然是早就在这里的,只因承锦进来,他没了退路,偏承锦又一路走到最里面来。
那人的眼光也是yīn晴不定,似乎在想到底要把承锦怎么办。就在这时,承锦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示意他放开手。那huáng金面具犹豫了一下,慢慢松开了手。承锦被他一松开,深吸了两口气,低声说:我没看见你,你也没看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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