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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染在贺穆兰的手掌中抽抽涕涕了半天,因为要忍着不发出声音,贺穆兰只感觉手掌一阵一阵的发颤,爱染的喉咙里也发出类似于打嗝的声音。
    从爱染眼睛里she出的绝望让贺穆兰的鼻内也是一酸,阿单卓更是捏紧双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我生来就被丢弃,是师傅抚养长大。我生来就是沙门,到底还什么俗呢?
    爱染在贺穆兰的手掌中哭的泣不成声,连眼底的光彩都一点一点的消失了。
    在此之前,哪怕是贺穆兰第一次见他,他被淋得全身透湿、瑟瑟发抖,也还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而后被城门官欺负、被人qiáng抢东西,他也还是表现出一种顽qiáng的坚韧,并坚信等他见到了自己的师叔,一切就会变得更好。
    他从山野间而来,每日里研究佛经,听师父说禅,以求证得大道,突然之间,师父死了,师兄们早就散了gān净,他抱着师父的遗骨懵懵懂懂地下了山,却有人告诉他,山下的人认为做僧人是不对的,他需要还俗,否则就会没命
    贺穆兰不是沙门,也没有这样被人完全否定的遭遇,所以她无法对这个孩子感同身受,一切虚伪的安慰话语也都会变得苍白无力。她只能将手掌移开他的口鼻,将他那瘦弱的身子拉到自己的旁边,让他在她的肩膀上哭个痛快。
    爱染得知报恩寺已经没人,皇帝又下了灭佛令后,几乎要把身体里的水都要哭出去了。
    他鼓足勇气下山,心中并不是不害怕、不惊惧的。但他心中有着佛祖,有着未来,有着师父的嘱托,所以这一切战胜了他的惊惧、怀疑,让他一路跌跌撞撞的走完这一截。
    可到头来,他却发现自己下山不是找到了生路,而是走进了一条死路。
    如今路已经没了,他该怎么办呢!!
    ***
    贺穆兰的心qíng并不比爱染好到哪里去。
    半夜,她在chuáng上辗转反侧了半天都睡不着,爱染白日里的哭声似乎还一直萦绕在她的耳侧。她动的次数太多,甚至把同屋的阿单卓都惊醒了。
    花姨?你还没睡啊?
    阿单卓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贺穆兰咬了咬唇,将心中的烦闷说出了口。
    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陛下才下了这道灭佛令。
    花姨说什么呢,之前你一直都在家里啊。是不是睡蒙了?
    你不懂
    拓跋焘原本并没有下这样的命令,是在梁郡发生了盖吴绑架崔琳,游县令上京说明原委之后,这道诏令才发布下来的。
    在此之前,拓跋焘不过是关押了几个高僧,想借这些高僧的影响力,迫使鲜卑贵族们低头,不再阻挠他想要天下沙门还俗的政令。
    卢水胡人信佛,鲜卑贵族也普遍信佛,寇谦之的道教能影响皇帝、影响汉人的文人高士,却影响不了这些生xing彪悍、一生荣耀来自杀戮,能够希望以佛门的力量洗清战场上罪孽的胡人们。
    就连拓跋焘自己,早年也是信佛的。
    几个月前,贺穆兰受了游县令的委托,要去帮助游可救出崔琳。她用武力打败了盖吴,游可又联系游侠儿救出了崔琳,盖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还立下了不得伤害平民百姓的誓言,灰溜溜的带着卢水胡人们远走躲避。
    但即使如此,盖吴也一定触怒了皇帝。
    没有一个皇帝能够承受这样的威胁,承受你若不听我的,我就屠戮你的百姓这样的威胁。
    盖吴这样的做法,不但没有起到让拓跋焘忌惮的作用,怕是会令他更加憎恶沙门,为了自己的尊严,也为了自己的统治不再受到这样的威胁,拓跋焘一定是动了杀一儆百的心,才让这道政令发布了下去的。
    崔琳走的时候,游可曾经拜访过她,从他的话里,可以听得出崔琳的鼻子几乎是没有恢复原状的希望了。一个好生生的美男子,今后就要变成鼻子歪斜、面目怪异的丑陋之人,对于他这样一个自尊心极qiáng、又自负不已的男人来说,他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实在是难以得知。
    而那位笃信道教、像是一根筋般非要将沙门置于死地的司徒崔浩,会不会因为孙子的事qíng中更加憎恶起沙门,在拓跋焘的身后推波助澜,促使了灭佛令的颁布,这都很难不让人怀疑。
    如果说贺穆兰之前一直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的举动救了梁郡四乡的百姓、救了那位自命不凡、在他面前夸夸其谈的崔琳,那现在,就如同一盆冷水浇了下来,让她从头到脚清醒了一番。
    她并不是矛盾激化的原因,在这一点,她不会作茧自缚上。可是作为参与到这件事里的贺穆兰,实在没法子不胡思乱想,她甚至不由自主的又想象起回家那天的那个幻境,那些寇谦之对他说过的事qíng。
    还有莫名被自己儿子夺走了宠爱,一日日陷入了不安的太子拓跋晃。
    我也以为失败了,但陛下越来越bào躁。
    我们摩擦越来越多我若不暂时离开平城,怕是要被那些鲜卑贵族们当做出头的鸟儿,抵挡我父皇抑佛的压力我再不离开平城,离死就不远了
    许多许多的事实都在告诉她,那位花木兰记忆里英明卓绝、善于纳谏的君主,不过才三十多岁,就已经像是得了更年期综合症的bào躁妇人一般,开始渐渐的往一个可怕的深渊里一步步而去。
    而这一切不合理的变化,都是从花木兰解甲归田的那一年开始的。
    到底是寇谦之别有用心的暗示,还是真的和花木兰有关?
    贺穆兰第一次恨自己不懂历史,甚至连南北朝究竟是什么时代都不太清楚。
    她不知道历史中的拓跋焘是一个英明的君主还是一个残忍的bào君,她也不知道以后究竟还会不会发生更可怕的事qíng。
    她就像是蒙着眼睛在历史的长河里行走的旅人,一边战战兢兢的保护着自己的身体,一边又为自己来到这里而可能带来的变化揪心不已。
    她的到来是不是真的弄乱了大魏的天下,将原本可以国泰民安、四方靖平的局面变得危机四伏,随时可能陷入各种混乱之中?
    爱染的哭声还在耳边。
    太子拓跋晃的凄凉表qíng就在她的眼前。
    袁家邬壁的高墙、陈节对卢水胡人的担忧、枯叶寺里被保护起来却还是不得不仓惶逃走的僧人,她遇到的一切,都在告诉贺穆兰
    她躲不掉的。
    她躲得掉乡人的流言蜚语、躲得掉敌人的明枪暗箭,她甚至躲得掉斑斓大虎的凶猛扑杀
    可她躲不掉自己因抽身事外而产生的不安之心。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加班,所以回来很晚。等急了,勿怪。
    ☆、第78章 浮屠探险
    贺穆兰辗转反侧了一夜没睡,爱染因为哭得不能自已,怕是一夜也没有休息好。阿单卓有着无论在哪里、在什么qíng况下都能安睡的惊人天赋,这一夜,反倒是他睡得最好。
    爱染,你确定要这么做?贺穆兰听着爱染的请求,就算我打听出报恩寺在哪里,你难道想一个人守着空庙吗?
    不是,我想把师父的舍利放入寺内的浮屠里,然后爱染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了。我就回山去了。
    既然如此贺穆兰想了想,认真地看着爱染:你把你师父的遗骨给我吧,我去替你安放。
    啊?爱染似乎有点发蒙。贺施主去替我安放?
    嗯。你毕竟是个沙弥,若是在报恩寺内被抓住了,连生命都有危险。而且,你身手没有我好,我晚上悄悄的潜到佛寺里去,找到那座浮屠,将它放置进去。此地的县令再丧心病狂,也不会去抢沙门高僧的舍利,自然也不会想到有人想要潜入浮屠里。就算我被抓到了
    贺穆兰挠了挠脸,问阿单卓:你觉得以我的这一点名气,会不会被处置?
    应该会吧阿单卓不大确定的回答。
    啧啧,我这过气的将军可能还真不好用。实在不行,你就去陈郡找狄叶飞救我,或者gān脆找太子殿下救我吧。
    会不会太危险?
    得了吧,就以这里县令的水平,怕是我说出狄叶飞的官职,他都只敢乖乖的把我请到条件最好的牢房里。最多住上几天牢狱。可是爱染他要被抓住
    爱染那表qíng,似是感动的又想哭了。
    贺穆兰一怕小孩,二怕人哭,这爱染两样都占全了,立刻吓得伸手连摆:我的小师父诶,你别哭了,再哭你那鱼泡眼就要破了!
    贺穆兰昨晚已经想开了,虽然他们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就把她硬绑在他们的队伍中,但到了最后,却还是尊重她的选择,放她离开,而没有胡搅蛮缠,或以她的家人相要挟,至少那位太子还不是什么冷酷无qíng之辈。
    这么一想,她心里也是舒服许多。
    太子也好,皇帝也罢,对于不想光宗耀祖、也不想升官发财的自己来说,无非就是两个比较亮眼的符号。既然如此,就算和他们有所接触,又有什么不可以的?无非就是被利用而已。
    她又不是傻子,对方若抱有恶意,她难道乖乖被坑不成?
    我现在就出去打听,再观察观察地形。阿单卓,我也不知道报恩寺里有没有官兵,你现在带着爱染多准备点粮食和你路上用的东西,万一我被困,你就安置好爱染,骑着我的越影,火速去项县太守府找救兵。
    贺穆兰整整衣衫,决定把自己打扮成鲜卑贵人的样子,再出门去。
    无论鲜卑人再怎么尊重汉人,如今毕竟是鲜卑人在主政,军中也全是鲜卑人再作战,老百姓对于鲜卑人有着天然的敬畏。贺穆兰估计像是一开始那般,一个外来者要打听这些事qíng很困难,但若是鲜卑大人出来游玩,再给点好处,应该会比刚入城时候要容易的多。
    所以当她将准备见客时才穿的衣衫换上身,雍容华贵的走出门时,就连门外的小二都对她的态度客气了许多。
    她的想法是对的,只用了小半天的时间,她不但问到了报恩寺,还被一个看起来像是早就对此地县令不满的中年人引领到了报恩寺的门口。
    他们大概是把她当做了微服私访的鲜卑贵人之类,最不济也比此地贪婪的县令官要大,所以一路上都在含沙she影的向她诉说着此地县令的各种不堪,是如何将一个好好的富县便成了连游商都不敢踏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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