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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木兰当了那么多年的将军,贺穆兰又是生在一个生来平等的世界,她的气度原就不是这里的普通百姓能比的,百姓会这样猜度并不让人意外。但这里的百姓在不知道她身份的qíng况下就敢倾诉当地父母官的不是,可见此地的县令已经激起民愤到了什么地步。
    原本报恩寺里有一位慈苦大师,一直教我们平陆的寒门子弟习文识字,颇得人望。此地有一个寡妇,夫家姓张,因婆家太过恶毒而搬到城里,靠织布独自拉扯幼子长大,后来也把孩子送到了报恩寺习字。
    那中年男人脚步稳健,上臂粗壮,想来做的也是力气活,后来天子下令僧人还俗,这位慈苦大师还未到五十,又不愿还俗,便偷偷藏在百姓家里,靠别人的接济活命。这寡妇不忍恩人受苦,偷偷供养,却被江县令诬陷,说是和慈苦大师有苟且之事,不但报恩寺被封了,寺里东西也被抢了一空。
    那寡妇在狱中被屈打死了,张寡妇的孩子就去了郡里找鲜卑太守伸冤,原本这种事,真查下来,那江县令是也要倒霉的,谁料正月里下了灭佛令,江县令又抖了起来,堂而皇之的将那张家寡妇安了个包庇沙门的罪责,还到处追捕那寡妇家的孩子,要让她家灭门。
    中年男人说的牙齿嘎嘎直响,眼睛里全是凶光。
    像是这样的事qíng,不知还有多少。报恩寺因在城里,过去所受香火颇多,被糟蹋的也最厉害。像是徐林寺和缘来寺,一个因为有鲜卑人出家在此,一个因为离城中较远,虽也被搜刮,寺中五十岁以上的老僧至少还得以活命
    没人管吗?你说那张家的孩子去了郡里告状,后来又怎么样了?被抓到了吗?贺穆兰状似无意的问他
    谁能管!江县令在此地已经七年,比这里的太守任期还长。他不是本地人士,做起事来更是肆无忌惮。他每年赋税jiāo的都足,又善于经营,谁也轻易摞不下他来。那孩子后来就没了踪影,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跑了。
    那中年汉子长吁短叹一番后突然顿住了脚步,伸手一指前面的坊门:您看,那就是报恩寺,我也只能带你到这里了。
    有劳这位大哥。贺穆兰拱了拱手,随手从袖袋里拿了一盒盐给他。
    她之前在高金龙那里得了不少盐,家里盐又充足,花母就弄了很多小盒子装了盐给她塞到包裹里,这东西方便换东西又不重,带在身上,若在外面没吃什么的只能将就,撒点盐也可以添些滋味。
    那中年汉子没当面打开盒子,但接过来一摇也知道是粉末状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还是高高兴兴的走了,只留下贺穆兰对着那报恩寺深思。
    报恩寺里东西都被抢完了,对她来说,反倒是好事。这样的一座空寺,应该不会引起官府的注意。
    可是空寺并不代表就没用了。这么大一处场所,不是做了游侠儿和流làng人暂时栖身的地方,就是被官府另作了他用或即将另作他用。门口有差吏在巡逻,说明这姓江的太守肯定还想打这寺庙的注意,再用上一回。
    贺穆兰摸清了寺院的后门和边门在哪儿,又摸到墙角找到了那座五层的浮屠塔,这才回了客店,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说来。
    爱染一听贺穆兰的话,脸色顿时白的如同金纸,身子也哆嗦了起来。
    慈苦,慈苦是我师叔的法号。他脚步晃了几下,一下子坐倒在地。我师父说我师叔是有大慈悲的人,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
    此地的县令之恶,在于罔顾人伦、见利忘义,你千万不可露面,更不可说出你是慈苦大师的师侄,那张家寡妇都死在狱中,谁知道他有什么手段。你人单力薄,世道险恶,先保护好自身才是道理。贺穆兰摸了摸爱染光溜溜的脑门。因为好多天没有人给他剃头,已经能摸到刺刺的手感,青茬也长出来不少,他却一点都没意识到,可知心qíng有多慌乱。
    晚上把舍利给我,我去帮你安放在塔里。
    贺穆兰本来不用趟这浑水,只要把这小和尚劝回去就是。可是这和尚下山一遭,无非就是想把师父好好安葬,再找个归宿,如今归宿是没了,至少让人家的师父能够叶落归根。
    就如爱染那早上看到的花苞,贺穆兰救不了已经无力回天的枯树,也没办法让那个花苞开花,但看一看那花苞,让它不枉来这一趟,总是好的。
    您,您对我这么好,叫我如何报答爱染又开始抹眼泪了,我身无长物,连为您做的事都没有,您还要为我涉险
    爱染,你别哭。贺穆兰拍了拍他。你可知我为何要帮你?
    因为,因为您心善。
    因为我想告诉你,山下有坏人,也有好人。有利用陛下的政令而迫害僧人的恶棍,也有不怕危险愿意助你的热心人。你如今还小,以后的人生还长,莫要被这样的事qíng吓倒,不愿意再相信任何人,将自己关到名为佛祖的牢笼里去。
    爱染的眼泪停住了,他红着鼻子喃喃问道:牢笼吗?
    你说你生来就是沙门,没有俗可还,所以你一生下来就屈从了现实不是吗?即使现在要还俗,无非就是又一次的屈从了现实而已。你能学习做个沙门,就能学习做个俗家弟子。相信我,做个普通人不会比当和尚还要难的,大部分人还不如你呢,你至少还识字不是吗?
    贺穆兰拍了拍爱染的肩膀。等我把你师父的遗骨送回寺庙里,你可以考虑看看这件事。
    当僧人不是罪过,可当普通人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你觉得我可怕吗?贺穆兰笑着问他。
    不,您虽然有时候有些凶,可是却是个很好很好的人。爱染想起自己摸墙那时候贺穆兰的表qíng。
    贺穆兰微微一滞,摸了摸鼻子。
    做个普通人,你会遇见无数像我这样的人。虽然也会遇见坏人,但坏人不会无缘无故害你,你能通晓如此深奥的佛经,又为何不能通晓世qíng呢?在我看起来,它们之间是没什么不同的。
    你考虑考虑看看,若是你还想当个僧人,我和阿单卓就把你送回云白山里去。若是你想试试看做一个像我们一样的人,我们也可以教你。
    我我会好好考虑。爱染将怀中的包裹解了下来,递给她一个巴掌大的铜匣子,匣子边角都是圆的,看起来不像是匣子,倒像是棺材。这便是我师父的骨舍利。若您觉得有危险,就不要冒险了,还有那入牢狱之类的话
    贺穆兰接过匣子,微微一笑。
    啊,我还没住过牢狱呢。偶尔进去住住,也不失为一种体验。
    阿单卓皱了皱眉。
    但他知道花姨素来主意多,也没有再多劝。
    ***
    贺穆兰溜进报恩寺的过程无比容易,她几乎是毫无阻力的进入了报恩寺的。
    古时候的夜晚和现代的完全不同,若说现代至少还有路灯,或者别的什么照明光的话,那古代的夜晚漆黑的就像是能吞噬人一般,即使有灯笼也驱散不了多少黑暗。
    贺穆兰并没有夜间视觉,也不是带着火把火折,能在半夜翻过围墙而不是一头撞到墙壁,是因为她那批皇帝赏赐的珠宝里有一枚夜明珠,她看过赏赐的单子,这珠子被叫做随珠,只有一枚,不过枣子般大小,贺穆兰挺喜欢这枚萤石,经常拿出来把玩,这次出门,也带了出来。
    夜明珠在古代大概很值钱,但贺穆兰来自于现代,在那个连塑料都能做成发光的地方长大,一枚夜明珠真不算什么,随手当做能照亮脚下的小灯泡用。
    说是围墙,其实也就比人再高点,贺穆兰随便在地上蹬了一下,就凭借着过人的臂力做了个引体向上,爬到了围墙上,蹦了下去。
    难怪古代那么容易做大侠。贺穆兰望了望围墙,这么矮,哪里需要什么轻功。
    再想想自己家那圈篱笆
    咳咳。古代民风真不错。
    贺穆兰跌跌撞撞的抹黑找到了那座佛塔,围着这塔绕了一圈,彻底傻了眼。
    门呢?
    贺穆兰绕了一圈,居然没有发现门。
    不可能没有门的。
    没有门的话,那些僧人的佛骨往哪里放!
    她不死心,举着夜光珠又仔仔细细的摸了一遍,这才摸到了一点fèng隙。待她凑过去一看,又是一愣。
    原来并不是没有门,而是浮屠的门被几片木板封死了,在这漆黑的夜晚,即使有夜明珠绿莹莹的幽光,看起来也不是很明显。门dòng被木板在外面封死,贺穆兰绕了一圈,自然是没找到那道矮门。
    怎么办?
    走还是留?
    ***
    师父,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头发已经有两寸长的小沙弥一下子坐起了身,摇了摇自己的师父。
    那僧人年约三十一二,懒洋洋的没有任何jīng神,听了小沙弥的话连眼睛都懒得睁开:我没听到什么声音。
    真的有声音!那沙弥侧耳听了听。楼下有动静。
    不是楼动了,是你的心动了。中年僧人翻了个身,我们的食物不多,现在又不知道外面什么qíng况,还不知道要熬多久,少动一点,活得久些。
    可是师父,是不是有贼啊?小沙弥害怕的缩了缩身子。要不然,就是师父说的魔?
    哪个贼到浮屠里来偷东西。偷骨头回去熬汤吗?中年僧人翻了翻白眼。一样的年纪,你就一点都没我那小师弟可爱。若是贼来了,我们两个装死,保证那贼比我们还害怕。
    阿弥陀佛,师父你又造口孽了。师父,你确定吗?小沙弥缩着身子竖着耳朵。师叔们把门封的死死的,就算有贼也打不开吧?
    他可是眼看着那么厚的木板往上钉的。外面有官差bī着,就算是想钉的不牢,也糊不过去。
    我确定我确定嘶,不对,是有声音。懒洋洋的僧人突然微微直起了身子。徒儿啊,这不太像是遭了贼
    我怎么觉得是进了熊啊?
    .
    贺穆兰微微观察了一下这些门板,待确定是用铁钉钉到石墙里的去的以后,就开始摇晃起这些门板往外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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