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然练兵向来勤勉,就算不是练兵,敲鼓必是集结,将军谨慎又有何不对?
以下犯上,该抽你鞭子了!
等等,他说的似乎有点道理。
库莫提看了眼若gān虎头,你是怎么发现不对的?
若gān虎头默了默,老实道:末将也只一心等待援军到来,是末将的阿弟见营帐太安静了些,提醒我的。
这可真有意思,两个右军出身之人发现敌帐qíng况不明,出声示警。而我鹰扬军号称jīng锐,明知qíng况不对,依然稳如泰山的等着我发号施令
库莫提扫了身后众将一眼,心中叹了一口气。
他是王爷,部将又大多是附属之人或家将之流,他在鹰扬军中说一不二,以至于哪怕有可能出错,也没什么人敢主动提起。
若gān家和独孤家也是贵族,还能偶尔出出声,这花木兰大概是在陛□边久了,也善于纳谏,敢于提出不对
可时日久了,这般一言堂下去,总是要出问题的。
库莫提想到这里,自得之心渐收,点出七八个斥候,让他们小心上前去查探。
贺穆兰见库莫提没有反驳她,也没有罚她,反倒真派了斥候去查看,心中一松,关注起主帐里的动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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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怪乎连库莫提这样的将军都觉得那主帐是在cao练,因为蠕蠕那边的喊杀声、击鼓声,都和黑山大营cao练时没什么两样。
黑山大营的将士cao练时喊杀喊叫,那是为了集聚士气,便于发力,而这些蠕蠕人喊起来那是真的如同嘶吼,像是要把所有集聚的力气全部发出去似的。
若gān人和贺穆兰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是不安。库莫提和若gān虎头等人也觉得这喊杀声有些不对,倒像是在生死一搏似的,忍不住下令迅速整军,准备出击。
没一会儿,前去刺探的斥候飞马来回,大叫了起来:
启禀诸位将军,主帐里有人在互相残杀!似乎是死营之人和奴隶们在杀蠕蠕!
什么?哗变了?
这不可能,蠕蠕带出门的奴隶和死营之人在帐中从来不发武器!
蠕蠕骑兵人数众多,怎么可能被手无寸铁的奴隶所杀!
几位将军脱口而出,直称荒谬。
确实如此!
另一个斥候去的比较近,也肯定了队友的说法,他说完此句,又接了一句:而且,属下觉得有些不对
他有些迟疑地说:
我看着主帐里,似乎没几匹马也没多少蠕蠕
什么?
难不成真是空营?
这下子,库莫提也按捺不住了,下令让家将挥舞将旗,立刻传令。
全军突击!
***
他是柔然人的奴隶,一生下来就是。
他的母亲约莫是鲜卑人,也许是其他什么族的人,谁知道呢,因为她在他八岁的时候就死了。
他只知道他的母亲来自南方的魏国,曾经是边关一个城镇里的普通少女,因为蠕蠕人南下劫掠而被抢了过来。
他的父亲有可能是看守奴隶的头子,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奴隶。女奴在柔然人中基本是消耗品,没有多少活到三十岁的,她们生下同样身为奴隶的孩子,却大多在把食物给了孩子以后活活饿死。
他的母亲不是饿死的,而是被打死的。
因为他不听话,抢了柔然孩子的吃的。
他没有名字,他阿母有时候唤他小儿,别人就都喊他小儿。
他觉得他自己的父亲有可能是看守奴隶的头领,是因为在他阿母死后,他居然没有被饿死,这个凶恶且狠毒的头领有时候会偷偷给他吃的,或者是安排他gān一些简单的活儿,让他能够艰难的长大。
也有别的奴隶大叔说那是因为他的阿母长的温柔,所以首领大叔爱慕上她了。好笑,他的阿母一天到晚披头散发,就连他都快忘了他的阿母长什么样了,温柔能够让野shòu变成绵羊吗?
爱慕又是什么玩意儿?
他就这么在柔然人中长大了,因为从小力气大,身量高,他做着成年人做的活儿,过着猪狗一般的日子。
后来,他们这群奴隶的主人要去南方的大魏打仗了,就把他们这群奴隶带上作苦力。
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是被驱赶上去的,大魏的骑兵凶狠,他们被驱赶出来骑着劣马,去打乱魏兵的阵势,让他们无法继续冲锋。
那一战死了上百个奴隶,他的主人成功的让鲜卑人吃了亏。他在那一战中艰难的活了下来,却因为全身浴血引起了主子的不快,被丢去了死营。
进了死营,几乎就等同于死了。他们平日里颈子上悬着铁链,只有作战时才被放出来杀敌。
他们几乎没什么像样的武器,而对上的却是大魏jīng锐的骑兵
他终日受着棍棒、鞭笞、镣铐、关押和饥寒之苦,只有在需要和鲜卑人对抗的时候才会被放出来,享受短暂的自由。
而那短暂的自由,很有可能是拿xing命来换的。
有时候他想,他胸中的那只野shòu,大概就是那次在战场上偷偷杀了一直nüè待他们的某个柔然人开始的。
在尝到了复仇的滋味以后,他心中的火焰开始炙热的燃烧。
有时,他正在gān着柔然人给他的活儿,会忽然停着不走,他觉得所遭受的一切是不应该存在的,是不合理的,他望着那些站在他几步以外的柔然兵,会觉得他们都是恶鬼,然后那些恶鬼就突然给他吃了几鞭。
他有时候会反抗,然后遭受更痛苦的惩罚,他的心在日益一日的折磨中无可挽回的变硬了,从他人生中的第八个年头起,到处都是敌人,从未有过善意。
如今已经第十七个年头了,他成为死营里活的最久的人,柔然人不再喊他小儿,而喊他那个恶鬼。
他恨鲜卑人,也恨柔然人,所有人加于他的只是残害。他恨这个世道,并下定决心,将来总有一天,他要和他们算账。
很快,能算账的日子到来了。
他们跟着这支队伍南下,在主帐里做活,死营在柔然很常见,犯罪的奴隶和劫掠来的人口直接杀了是种làng费,往往就负责gān苦力和肮脏的活,打仗的时候,丢出去做ròu盾、人墙,什么都可以。
他是从七八天前感觉到这里的柔然人不对。原本要gān的活儿少了一半,而每天都有许多柔然人出去放马然后就没有回来。
他当然不会觉得柔然人出去倒霉遇见敌人全军覆没,那么,他们一定是为了什么,悄悄离开了。
他趁着做苦力的时候记着数,柔然人每天出去的人数不多,但按照这样下去,四天后营中就没有多少人了。
只留下奴隶和死营的牲人。
还有同样被留下来的上百个柔然兵。
他心中的野shòu一下子又跳了出来。
他们每天被剩下的柔然人赶出来,在主帐外围绕圈子,再被赶回来,做出一副营帐里还有人的样子,但事实上,所有人都知道,无论是主将还是骑兵,两天前就已经跑的没有影子了。
所以,当今日最后一批柔然兵离开主帐,他再一次被牵着溜达时候,这个胸有猛shòu的男孩当着所有奴隶们的面抢了驱赶他的鞭子,用镣铐敲破看守者的脑袋,将自己一直佝偻着的身子直立了起来。
柔然人都跑了!
他看着已经吓傻了的奴隶们,将那血ròu模糊的柔然人一脚踢到旁边。
报仇!今天老子要做人!
他歇斯底里地嘶吼了起来。
做人!
主帐一下子就乱了,留下来的上百个柔然兵和几百个奴隶开始拼斗。
奴隶们就像是放出囚笼的野shòu,开始将所有的怒火倾泻而出,剧烈的反抗了起来。他们还带着镣铐,穿着单衣,但此时此刻,身体的不自由已经不能阻止它们战斗的本能。
他们开始抢那些柔然人的衣服,生吞他们的眼珠子,用手拔他们的舌头
他们过去遭受的苦难,如今用一种可怕的方式又报复回柔然人的身上。
哪怕只有一天而
他们要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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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贺穆兰跟随着库莫提冲进柔然人的主帐之时,看到的就是这幅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
贺穆兰没有见过动物园的狮子老虎们逃出来是什么样子,但大致也不会比这个更凶残了。
她甚至看见有一个柔然人被人用石头砸成了ròu泥的。
原来他们听到的喊杀声是这样来的。
原来柔然人击鼓不是集合,而是警示主帐中的奴隶叛变了。
启禀将军,是空营!
若gān虎头带着人在营帐快速的搜寻了一遍,除了死掉的那些柔然人,没有再看到一个柔然人的踪影。
人都去哪儿了?
库莫提看着前方还在厮杀的奴隶们。
他们见到大军来了,为什么不逃?
这末将不知。
若gān虎头的脸色也很苍白。谁见到这一幕,心里都不会舒服。
是疯了吧?要不然就是中邪一个部将活见了鬼似的说道:会不会把我们的人也影响了,又来次营啸?
这些柔然的奴隶像是对来了魏兵毫无所觉一般,只顾着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拼命的去砍杀那些柔然人,无论是死的,还是活的。
这样的qíng景,确实让许多人想起了几个月前去镇压的营啸。但相比之下,那次的营啸比这次奴隶的叛变平和多了,至少还没有被剁成ròu泥的qíng况出现。
中邪?营啸?
库莫提皱着眉,为这样毫无理智的残忍屠杀感到厌恶。
一军,去把这些奴隶给
将军,这些奴隶也许知道柔然人去哪儿了!
贺穆兰知道鲜卑人对奴隶的态度,比柔然人对奴隶的态度也好不到哪儿去,她曾有过花木兰放跑死营奴隶的记忆,知道这些奴隶有许多甚至就是魏人或魏人的后代,心中一时不忍,跳了出来。
这些奴隶能活下来的,都是骁勇能战之人,又仇恨蠕蠕人,也许会告诉我们蠕蠕的动向。现在蠕蠕人都死完了,唯一的线索就落在他们身上。奴隶们不过都只是图有口饭吃,有地方可去的可怜人,若是能收归所用,说不定也是难得的死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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