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来只是细不可闻的声音,对裴景行来说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一时间,他所有的勇气都随着酒意蒸发了,下意识便想逃跑,可仔细一看,却能勉强看见床上的人正在不断挣扎。
“苏衍,苏衍,快醒醒。”裴景行此时也顾不得害羞,他不停摇晃着苏衍,可床上的人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里间裴景行和苏衍的动静大到把睡在外间的高泽楷都吵醒了,高泽楷点亮油灯,走了进来,问道:“怎么回事?”
裴景行焦急地回答道:“苏衍有些不对劲。”
“我看看。”高泽楷把油灯放到一旁,也蹲在床边,伸手在苏衍额头上点了两下,又掐指一算,摇头奇道:“奇怪了,并不是怨灵附体,也没有什么妖气。”
裴景行只恨自己遇上这些神神怪怪的事情便束手无策,催促着问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泽楷又探手在苏衍额头上摸了一把,咦了一声:“怎么感觉有鬼气?”
裴景行脸色一变:“难道又是胡人搞的鬼?”
高泽楷一时半会不好判断,干脆起身到了外间,拿起桃木剑,又在身上披了一件大氅御寒,说道:“我去外面转一圈,你守在这。”
裴景行守着苏衍,见苏衍神色紧张,双目紧闭,额头上不停渗出汗来,整个身体绷得紧紧的,四肢微颤,好似在不停挣扎。
裴景行咬咬牙,伸手在苏衍人中上掐了两下,又搓了搓手,贴在苏衍两颊。
“这么冷?”裴景行感觉到手心传来的凉意,不由皱眉。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衍突然睁开眼睛,“啊”了一声。
裴景行半是欢喜半是担忧,喊了一声:“苏衍?”
苏衍迟疑地把目光转向裴景行:“怎么了?”
裴景行紧张地问道:“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苏衍伸手按着脑门,摇头道:“没有,就是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什么梦?”
苏衍难受地揉着太阳穴,回答道:“梦见有个黑影趴在我身上,堵住我的鼻子和嘴巴,我呼吸不过来,想要把黑影从身上甩下去,却动不了。”
裴景行:“……”
“哦,这是鬼压床。”这时候,高泽楷回来了,他放下桃木剑,走到床边,看着苏衍,“应该是梦魇作祟,醒来就好了。苏道友需要安神茶么?”
苏衍摇摇头:“不用。”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裴景行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别看裴景行现在顶着一张讨债脸,内心却是波澜万丈——
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刚才亲苏衍的时候,该不会被看到吧?不会的,有兽皮挡着,帐篷里没有烛火,高泽楷一定没看到。
“刚刚,外面只是风大了一点,连路过的孤魂野鬼都没有。”高泽楷将桃木剑放在床上,恰好与苏衍相隔不过三寸。
他又说道:“但是苏道友你身上有些许鬼气,或许是当初使用琉璃子炼化魂魄时的残留,这段时间还是要多注意。”
苏衍自己未曾注意到,听高泽楷这么说,点了点头:“多谢提醒。”
高泽楷突然伸了个懒腰,说道:“正好大家都醒着,咱们趁这个时候商量一下去圣地的事情。”
第75章
高泽楷此言一出,苏衍与裴景行皆是一愣。
“商量?你有线索了?”裴景行很是怀疑,撇开留在军营里跑圈的赵世敏,他们三个人这些天几乎都是在一块的,难道还有什么线索是自己忽略的,却被高泽楷注意到了?
高泽楷得意一笑:“临行前,师父曾交给我一张地图,这张地图是当年废太子命人绘制,绝对错不了。”
裴景行很是气愤:“既然你有地图,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他知道金勇是张斐然麾下一员爱将,尤其是金勇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西北人,精通胡语,不少事情张斐然都愿意交给金勇去做。如今金勇惨死,张斐然虽然面上不显,但裴景行知道他内心十分痛惜爱将的死,故而夜晚在寒风之中吹奏紫竹萧。
高泽楷不咸不淡地看了裴景行一眼,冷冷道:“裴街使,你可别忘了,咱们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暗中进入西北古城,寻找废太子留下的秘宝,好救得太子殿下。金勇等人的死,我虽然痛惜,但他们是为陛下、为太子而牺牲的。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们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裴景行愤愤道:“歪理!”
他虽然不曾与金勇等人共事过,但同为武官,看到高泽楷对于金勇等人的死没有半点惋惜,不免唇亡齿寒——
高泽楷身为国师大弟子,这两年在国师的教导和允许下,已经逐渐步入皇室众人的眼中,甚至还接触到了周朝至高无上的皇帝,西京的百官,哪一个对他不是好脸相待?哪怕是对修道一事甚为排斥的武官,也不得不看在皇帝和国师的份上,卖给高泽楷几分薄面。
如今周朝四海升平,哪怕边境偶有小小纷争,那也是影响不到西京繁华的。正因如此,刨去建国初期以及武帝年间,武官的声望与地位要远远落后于文官,哪怕是景帝年间,到了后期,在景帝有意的压制下,武官再一次失去了与同级文官平起平坐的权利。高泽楷在西京朝野中颇有名望,他这次的态度,其实很大程度上折射出了朝中文官对待武官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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