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说:“刘拙。”
李冬青一看马厩的食槽,居然空了,震惊了,说道:“哇。”
“你偷了马的草啊,”李冬青转头问他,“还给我。”
那人说道:“不还,除非你承认你是刘拙。”
“我是!”李冬青说,“你还给我,我的天啊,我要挨打的!大哥,我又没得罪你。”
那人看了他一眼,却没想还,李冬青转过来,这才仔细地端详了他:原来还是个年轻男人,看着似乎只有二十来岁,皮肤黝黑,头发披散着,已经全都打结了。李冬青其实对他是真的并没有印象,那男人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用匈奴语说道:“我是骁骑都尉。”
“好大的官,”李冬青头也不抬,把草料扔下去,说道,“与我何干?”
那就应该是在楼烦王的大帐里见过,怪不得没印象,李冬青当时压根没敢往人脸上看。
那人说:“威胁你,给我三百石精米和丝绵。”
“哈哈哈哈,”李冬青大笑不已,说道,“我一粒米也不给你,你尽管去告诉别人我是刘拙吧。”
匈奴人说:“他们会信。”
“那当然啊!”李冬青说,“我跑呗,我跑了几个月了,最会跑了。去吧,我干完活了,回去吃饭了。”
匈奴人:“……”
李冬青走出去几米,又倒退着折回来:“或者我可以分你一个馒头。”
匈奴人沉默片刻,说道:“也行。”
李冬青一晚上可以领俩馒头,还有两份腌咸菜,李冬青自己还给自己晾了冻萝卜,这个东西是从西域那边传来的,是稀罕东西,李冬青前些日子在路上随手救了一个酒鬼,让他免于冻死,那人是个走私犯,送了李冬青葡萄和萝卜。葡萄已经被吃完了,萝卜李冬青晾了起来,他觉得很不错,反正他一直是有一口吃的就觉得不错。
李冬青领了饭,端到自己的屋里,那匈奴人正在翻他的床铺,李冬青关了门,只当没看见,递给他一个,那人接过来。
“猎骄靡已经山穷水尽到这个地步了吗?”李冬青这次终于用匈奴语说。
“弹尽粮绝,”匈奴人吃了口腌菜说,“黄河渡口的桥被雪压断了,军队过不去,要绕路走就是半个月的路程,士兵已经撑不下去了。这东西是什么?不错。”
“萝卜,你是匈奴人没吃过?”李冬青问:“你叫什么?”
匈奴人说:“王苏敏。”
“王?”李冬青抬眼看了他一眼,“鲜卑?还是汉?”
“鲜卑。”匈奴人说。
李冬青笑道:“你也是个王子吗?”
“不是,”王苏敏说,“我的先人是大单于的奴隶。”
“不要糊弄我,既然姓王,肯定是贵族,”李冬青说,“大单于抓了不少鲜卑族的贵族呢。不敢招惹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非富即贵。吃完了就走罢,做人要知恩图报。”
王苏敏问他:“你就待在这里吗?”
“当然不会告诉你,”李冬青喝了一口热水,压下去馒头的噎窒感,又开始打嗝了,说道,“我傻吗?我谁也不告诉。”
王苏敏说:“你的伤是谁弄的?”
“不认识,”李冬青满不在乎,“他们杀我又不会自报家门。”
“眼睛瞎了?”
“好像是?”李冬青说。
王苏敏撇着嘴点了点头,似乎也觉得不怎么值得在意,然后说道:“你找的地方不错,谁能想得到,你就在雁门?”
“是没什么人追我了,”李冬青说,“没什么用了我。”
王苏敏说:“不不,你要记得,不管什么时候伊稚邪都还想要你一条命,不要妄自菲薄。”
李冬青说:“吃完赶紧,嗝儿,滚!”
“回不去了,”王苏敏却一推饭碗,把手放在膝盖上,说道,“犯了错,猎骄靡要杀我,我逃出来的。”
李冬青看了他一眼:“犯了什么错?”
“唉,”王苏敏给他倒了一碗水,“往事不提。”
“那就自求生路,”李冬青才不信他这一套,一口咽下凉水,“我只能养得活我自己,你离我远点,我克人,天煞孤星。”
王苏敏说:“你给我一百石精米,就能买了我的命,我不怕克。”
“没有钱,”李冬青打了个嗝儿,“我要你的命干什么,不要。”
王苏敏说:“我听说你爹给你留了一座金山。”
“谁说的?”李冬青哭笑不得,“反正我不知道。”
世人总是乱传,该信的信,不该信的也言之凿凿,反而是李冬青对很多关于自己的事儿,都是听别人说的。
王苏敏:“确定吗?不买我我可是死路一条哦。”
李冬青:“……”
“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李冬青说,“我都没死,你死个什么劲儿?长了腿不会跑?猎骄靡再追,能追你追出关?”
“哦,你这么关心我,”王苏敏说,“我跟你混了吧。”
李冬青平静地问道:“我没钱,也当不了官,回长安只有死路一条,你要跟我混?我听说你们这样的勇士都追随强者,否则流落在冒顿手中的鲜卑族不会偷生,是臣服于他的强大,我此生都不会顶着太阳生活了,也不想有人跟着我。”
王苏敏却起来开始收拾碗筷,说道:“你不信我,不如告诉我谁伤了你眼睛,我把他头提给你,你该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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