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铎没坐,他绷着脸,盯着阿砚爹看。
阿砚爹只觉得一双冰冷刺骨的黑眸就那么盯着自己,他甚至仿佛感到有一把刀驾到了自己脖子上,他浑身不自在,后脊梁骨发冷。
他很害怕,不知道这位九爷为什么要这么看自己,莫非他生气了?
一时阿砚娘和顾墨也发现了萧铎的异常,不免狐疑和防备起来。
他他要做什么?
一旁的夏侯皎月见此qíng景,轻叹了口气,低咳了声,硬着头皮提议道:爷,昨夜里你是说过有事要提的?
萧铎点了点头,再次看了阿砚爹一眼,这才硬邦邦地道:我会照顾好阿砚的。
嗯?
阿砚爹心里打了一个问号。
阿砚娘一愣。
顾墨皱起了眉头,审视着萧铎。
萧铎见大家竟如此怀疑自己的样子,不免心中不悦,不过想到这是阿砚的父母家人,是她颇为在乎的,便只能按捺下xing子,继续解释道:你们放心去霍州吧。
啊
阿砚爹娘面面相觑,他这听起来竟是在承诺?
顾墨听得这话,望着萧铎的眸子带了几分沉思。
阿砚爹僵了半响,终于战战兢兢地上前:多谢多谢九爷!
真是受宠若惊啊!
天知道他们牛栓子村的村民,自打知道这位尊贵的爷进了村子,全村便没任何人敢发出任何声响,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睡觉连个呼噜都不敢打,就连家里的狗都被堵住了嘴,免得引起这位爷的注意,惹下什么祸事。
这么一位威震牛栓子的人物,竟然给他们一个保证和承诺那语气,那姿势,那架势竟仿佛是把自己当成了他家女婿?
阿砚爹娘都惊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就在这尴尬万分的时候,阿砚手里端着一盆子的粥进屋了。
她家灶房里的东西到底有限,其他都是留着过年用的,她心疼爹娘,自然希望他们过年吃点好的。如今这么一群人来了,打眼数过去,萧铎小十七是要吃的,孟汉和夏侯皎月还有那柴大管家也不能饿着啊?
她顿时抠门了,想着他们往日里山珍海味地吃,也不缺这一顿,她家穷,没什么好招待的,就只来点蓬蓬籽粥并一些腊ròu年糕吧,这也足以让他们吃饱了吧?
于是萧铎小十七等人便见到了一盆子粥,粥倒是熬得浓郁粘稠,只是里面飘着一些黑籽,不知道是何物事。除了这粥,还切了一小盘的腊ròu,以及四块年糕这就是阿砚给他们的口粮了。
当下众人开始喝粥了,阿砚给他们一人一碗,萧铎小十七夏侯皎月并柴大管家孟汉,一个都不少。只不过给萧铎那一碗,她手底下一抖,愣是多盛了一点粥。
一时萧铎端起碗来喝了一口,喝完后,泛红的眼眸深深地看了下阿砚:是你熬的吧?果然味道极好。
阿砚抿了下唇,冲他笑了下。
原本以为他素日养尊处优,吃不得这乡下人才吃的蓬蓬籽,这个东西漫山遍野都是,其实是发点涩的,穷人才会采了吃,一般富裕人家谁会肯吃这个。
众人听得这粥好吃,也纷纷端起来品。
其中速度最快的便是小十七了,他年纪小,正长身体,食量自然大,也饿得快,这一早上的饭也不吃就来到了牛栓子村,他好不容易看到点吃的,如今眼都绿了,又听得自家九哥说好吃,当下直接饮了一大口。
谁知那粥一入口,他脸上就变了颜色。
僵硬了片刻后,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噗的一下子,把口里的粥全都吐了出来。
呸呸呸,这个能吃吗?又苦又涩的!就连猪都不会吃这玩意儿吧?
而就在小十七饮下那口的时候,夏侯皎月孟汉柴大管家也恰好喝了一口,这一口下去,他们脸上全都白了。
一口粥在嘴里,不敢吐,也咽不下。
嘴唇在那里抽动了半响,却恰好听得小十七一声狂吐,他们险些也就吐了出来。
谁知道萧铎却凉凉地扫了小十七一眼,淡淡地道:不想吃,滚出去。
这话一出,大家脸上由白变红,分外jīng彩,最后一咬牙,一伸脖子,硬生生把那口苦涩难当的粥吞没了下去!
谁怕谁呢,不就是苦又涩,就当喝汤药吧!
苦死不要紧,得罪了自家九爷才是大事!
小十七在吐出这碗粥后,就发现自己闯祸了。
他在萧铎那冰冷刺骨的目光下,尴尬地望了眼阿砚,却见阿砚水眸静静地望着自己,没有责怪,也没有生气,就那么理所当然地看着自己。
他更加不好意思了。
他虽然调皮任xing,可也知道做客该有的礼貌和教养嘛。
他冲阿砚嘿嘿笑了下,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道:阿砚姐姐,刚才是粥太烫了,我喝得太急,这才吐出来的。
阿砚倒是并没在意,他这个样子才是养尊处优的皇子喝到这种粥的正常反应呢。偷偷瞥了萧铎一眼,不由暗想,他啊,就不是正常人怪胎!
萧铎却jīng准地捕捉到了阿砚瞄过来的这一眼,四目相对,阿砚慌忙躲开了眼神。
萧铎却垂下眼,不由得笑了。
勾起唇角,眸底浮现出一抹愉悦,他心qíng越发好了,端起碗来,继续喝粥。
夏侯皎月孟汉等人,正犹豫间,却见他们家爷已经一碗粥快见底了。
哦看来他们必须得喝了
萧铎喝完了粥,拿过袖中一块汉阳白巾优雅地擦了擦唇,这才看向夏侯皎月孟汉等人,淡淡地道:这粥得味道不错,是阿砚一早起来做的。
这话一出,大家顿时心领神会。
喝吧,必须得喝,就算苦死也得喝。
于是却见这三位,端起粥来,从痛苦的表qíng中拼命地挤出一点愉悦和欣赏,硬着头皮开始喝粥。
一边喝着,一边心里暗暗纳罕,他家九少爷的舌头,到底是怎么长的啊!!这是真的觉得这粥好喝?
萧铎看着这三位喝了粥,目光又瞥向了小十七。
小十七接收到那分明没什么表qíng,却显然不悦意味十足的神qíng,他鼓了鼓勇气,眯起桃花眼来,端起那碗粥,视死如归地看了半响,最后,一闭眼,喝!
这辈子再也不要信什么阿砚姐姐料理的膳食最好吃了根本就是骗人的
这是萧小十七在被苦死之前的最后一点微弱想法
第69章
一轮粥喝完了,萧铎用渴望的目光盯着阿砚看。
阿砚想了想,示意自己要去灶房,这个蓬蓬籽粥已经喝完了,还是给他们再取点年糕吧。
谁知道她刚走到厨房,正忙碌着,便看到了柴大管家也出来了,先是去了下旁边的jī窝转悠了一圈,然后才磨蹭着来到了厨房旁边,笑呵呵地问:顾姑娘,我来帮您打下手吧?
阿砚转首看过去,却见昏暗的光线下,他一张老脸笑得让人看不真切。
明明在笑,却总觉得yīn森森的。
阿砚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冷笑,继续用刀费力地切着年糕,这年糕是上了冻的,如今未曾化开,并不好切。
柴大管家见她并不理会,却凑近了几分,压低声音道:别装了,你也不过是哄哄我家爷罢了,他是陷入qíng网走火入魔了,这才看不出你那点小计谋。
阿砚听此,也就不装了,越发冲他冷笑一声,也压低了声音道: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柴大管家,您何必和我一个小女子过不去?
柴大管家回之冷笑:你来勾引我家主爷,怎么和我无仇?
阿砚一听,也是无语了,拧眉道:谁勾引你家主爷了?你哪只眼看到了?分明是你家主爷欺负我勾引我?我现在要是离开你家主爷,你家主爷马上哭着抱着我不放开我信不信?
这话一出,柴大管家老脸铁青,眸中颇有些láng狈,他皱眉沉思了片刻,越发压低了声音道:你根本不喜欢我家主爷。
阿砚嗤之以鼻:这和你有关系吗?你一个仆人,半大老头子,为什么要关心我们之间qíngqíng爱爱的事?
柴大管家被阿砚呛得脸红,默了半响,最后终于冷哼一声:小姑娘,你但凡有点自知之明,还是趁早打消你的鬼主意,离我们九爷远点吧。要不然
说着,他眸中闪过一点yīn冷的光。
阿砚就这么看着,忽而一怔,寒气自脚底猛地往上窜,瞬间犹如坠入冰窟中一般,浑身僵硬冰冷,呼吸艰难,整个人失去了知觉,仿佛现在的身体不过是一个空壳,而她的所有意识全都蜷缩在那个惊恐的小点上。
她怔怔地看了他好半响,用力攥了下自己发麻的手指头,艰难地找回了声音: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见过你吗?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忽然发现,这个人有些眼熟。
如同那个做了御医的顾大夫一般,一定是以某种身份出现在自己的往世,可惜自己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柴大管家眯起眸子,凑近了,用极低的声音道:你到底是要生,还是要死?
阿砚从那种几乎窒息的压抑中费力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要活着。
当她说出这话的时候,才陡然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么的嘶哑和闷重,完全不像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
柴大管家审视她半响,点了点头:不错,你得活着,你不但要为自己着想,还必须为你的父母亲人着想,对不对?
阿砚听着这话,盯着柴大管家,深吸口气,涩声道:你拿我家人威胁我?
柴大管家一下子呵呵笑了:不是威胁,是提醒。你既然心里没有我家九爷,离开他,不是很好吗?这样你可以活着,你家人也可以平安地前去霍州,我也高兴了。
阿砚咬了下唇:很好,你希望我离开,我也希望能够离开他。所以
她望着他,试探着道: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帮我离开了?
柴大管家听闻,忽而越发笑了,笑得极冷,就好像黑夜中yīn森深山中陡然迸出的冷刀子:姑娘,你未免聪明过头了。是不是想着让我帮你离开,你再把这件事捅到我家主爷面前,到时候借刀杀人,把我给结果了,从此后,主爷还不是拿捏在你手里,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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