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李御医含着笑意收起红绳,恭敬的朝我与夜鸢拜道:恭喜王上,娘娘已有近两个月的身孕。
一语既出,有人欢喜有人愁。
在场之人皆含着笑齐声贺道:恭喜王上王后喜孕龙种。
此时的夜鸢已褪去满脸霜容挂上喜色,唇畔上扬掩不住开心之色。在场之人皆识趣,纷纷的退下,独留我与夜鸢在千枫亭独处。
其实这个孩子的存在早于半月前我便略有感应,只是一直未传唤御医前来诊断,我只想在一个适当的时候让所有人都知道。今日便是一个好时机,一来借身孕之事打断凌太师的联姻之举,二来让如贵嫔与湘夫人明白我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三来给凌太师与范上卿一个警告,妄想自己的女儿能登上凤座是不可能的。
看着眼前那片如火的红枫林,骄阳映she其上,闯进我眼中皆尽迷蒙一片。
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环着他的腰,声音有些凄然。
傻瓜。他的吻落在我的额上,既轻且柔。
上天已将我们的孩子剥夺过一次,我怕这一次.....
他勾起我的下颔,直视他的双眼,那无边无际的深黑似要将我淹没:没有人能再剥夺一次,朕决不容许。若有人敢动,朕便是赔尽江山,也要用其命偿我儿xing命。
看着他坚定锋利的眼神,以及决绝冷酷的声音,便像是给了我一颗定心丸,胸口的千斤顶终于落了下来:我信你。
夜鸢的手掌抚上我的小腹,轻轻游移着,目光满是疼惜的暖意。
我能感受到他对这个孩子降临的喜悦之qíng,便也能感受到当年紫衣飞鸽传书告知他孩子被宫人谋害时,他那份痛。
如今上天又给了我一次孕子的机会,我一定要好好保护这个孩子,不能让他受到一点点的伤害,也希望能弥补我对前一个孩子的亏欠。
qíng到深处皆动容,我环上他的腰,与之四目相对,那一刻古老远去的往事皆随风消散。
从今往后,辕慕雪的心中只有夜鸢一人。
慕雪。他低声唤我,声音暗哑,眼底颇为动容与震撼,唇畔淡笑之下他清俊的面容那样清晰,触手可及。
从今日起,朕只有辕慕雪一个女人。朕的孩子,唯有辕慕雪一人所生。天地为鉴,君无戏言。
王宫之大,可我有孕的消息倒在一夜间传开,闹得整个王宫沸沸扬扬。皆称王后有孕,诸位妃嫔讨好的摸样还备着珍贵的养胎补药送我安胎。就连一向对我颇有微词的华大妃也来探视,手中还执着一枚金锁,说是送给我腹中未出世的孩子。
我满怀感恩地接过金锁后,她便露出风华绝代的笑意抚了抚鬓角:王后你蒙得鸢儿专宠两年,今个儿总算是怀上皇家骨ròu,正好,怀胎十月你身子不便侍寝,便多给些机会与其他妃嫔。
听着华大妃在此时驳了我的脸面,心中暗自生怒,却用含笑的目光扫了眼在座看好戏的妃嫔,何时竟如此胆大,敢在我面前露出这般表qíng?杖着华大妃在?还是以为我怀胎十月不能侍寝便会失宠?
母妃所言极是,但侍寝之事不是儿臣能过问的,是由王上自己决定。
鸢儿那头自有哀家说服,未央你现在最大的责任就是保护好龙种,早日为皇室诞下龙子。
儿臣遵命。
待华大妃与众妃离开后,我撑着妆台,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紫衣见我异样,忙上前:娘娘,您保重身子.......
够了!长袖一拂,妆台上珠翠琳琅尽数被我扫在金砖铺成的地面,暖炉熏得内殿和暖如chūn,暗香萦绕如缕。
紫衣立刻跪下:娘娘息怒。
紧紧握拳,望着镜中那张脸,不再是眸中带冷,唇边带笑,一副高傲不可一世的摸样,而是目含伤痛,容含怒气,不堪一击。
辕慕雪,你到底怎么了,短短数言而已,你就失了方寸吗?
我相信夜鸢,我信他。
用力吐纳一口气,松开紧握的拳头,豁然转身,抬手一掠鬓发,挺直了后背,看着诸位妃嫔送来的礼品。
这些东西,全都扔了。
是。
以后我的药与膳食,绝不许经他人之手。忽然间我闻到殿内有一股隐隐的香气,不像是熏炉里的香。
我在案桌上摆放的礼品中走了一圈,目光直she向一个晶莹剔透的翡翠玉镯,将其把玩于手心:这个玉镯是谁送来的?
紫衣看了眼,便答:是卿嫔送的。
卿嫔?我冷笑,将玉镯给紫衣道:拿去jiāo给王上。
紫衣疑惑地接过,仔细打量片刻后,觉得没什么异样,正想询问,却闻一阵隐隐的香气由镯内传来。
看她此番疑惑的表qíng,我问:知道镯子里放了什么香吗?
她摇头。
麝香。伴随着轻哼,我笑了。如此愚拙的办法卿嫔竟敢在我面前卖弄,她不知我自幼便陪在莫攸然身边,在药堆里打滚,区区麝香之味别想瞒过我。
她这番愚蠢的行为想必是为我糙率处置她小产之事而怀恨在心,若是其他事我可能会手下留qíng,但是她要谋害的是我的孩子,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紫衣的手一抖,怔怔地看着玉镯,眼中满是震惊。
当夜兰香阁便传出一个消息:卿嫔蓄意谋害龙子,王上赐缢。
近来我听说一个消息,凌太师似乎有意与楚寰jiāo好,多次携二女凌雪拜访其府邸。朝野群臣纷纷议论着两家即将结亲之事,纷纷巴结讨好。
我却暗叫糟糕,当即便召见楚寰于雪鸢宫。
楚寰踏入内室,挺拔的身形被直she而来的阳光照耀,笼上一层淡淡的光辉。他低着头,就像被积雪压弯了的修竹。
近来你与凌太师走得很近?与楚寰说话,我从来不拐弯抹角,直cha主题。
他常携爱女前来拜访。声音低低的,沉沉的,清冽的目光低垂,神色淡淡。
楚寰,你.......我yù言又止,侧首看着龙涎香屑的馥郁香气,缥缈萦绕而起,将整个大殿笼罩。
臣知道王后想说什么,可臣若与凌太师jiāo好,定能
联手铲除范上卿,而你的地位便能更加稳固。他冷声
接过我未完的话。
猝然抬头,看着他眼睛里的野心,我冷道:你想做下一个莫攸然吗?
楚寰也仰头,直勾勾地迎视我冷热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为了夜鸢你会除掉我?
在心底冷冷抽了一口气,满腹的话顿时无法脱口而出,手轻轻抚上我的小腹,才咬着牙吐出一个字:会
。
他挺拔的身躯微微一怔,眸中含着一抹复杂的神色,里面仿佛藏了太多太多的秘密,我看不透。
自始至终,臣从未想过做下一个莫攸然,臣会与凌太师保持距离,但也请王后明白,您腹中之子可以是福,也可以是祸。而楚寰能做的,只是保全自己的地位,有一日在沙场上与璧天裔正面jiāo锋,保全自己,作为王后朝廷的支柱。说罢,他恭敬地朝我深深地拜了下去,那一拜,何其坚忍。但愿王上能如你这般,坚定不移。臣,告退。
犹如来般,无声无息地扬长而去,他那绛紫色朝服在
白晃晃的阳光照耀下,灿然生辉。
庭中遍植姹紫嫣红的月季花,开得别样妖娆,浮动在午后微风里的花香似能醉人。
但愿王上能如你一般,坚定不移......
我慵懒地倚靠在贵妃椅上回想着楚寰临走时留下的这句话,像是随意丢下的一句无足轻重的话,却又像是箴言谶语的提醒。
冰凌揉在我额头上的手指时轻时重,将我整日来的疲累全数揉去。忽传一阵裙裾的窸窣声,苦涩的药汁味扑入鼻间,我微微蹙眉,将微眯的眼合上。
只觉苦味bī近,紫衣笑道:娘娘您就别装睡了,该喝药了。
睁开眼,我厌恶地瞅了眼那碗黑糊糊的药汁,起身,覆盖自傲身的宫锦批帛滑落在地,冰凌弯腰去拾。
王上知道娘娘怕苦,特地命奴婢准备了蜜枣。说罢便将一小包蜜枣敞开,摆放在案桌上,示意我乖乖喝下药。
冰凌捡起披帛,小心地将它重新覆盖在我身上:也不知李御医安的什么心,明知娘娘怕苦,安胎药竟弄得这样苦得难以下咽,难怪娘娘每日最怕的就是喝药的时辰。
李御医可是王上的专属御医,当然是拣着最好的补药给娘娘安胎,俗话不是说良药苦口吗?娘娘您为了这龙种,就委屈几个月吧。紫衣用勺在滚烫的药汁内搅了搅,置于嘴边chuī了chuī,便朝我递了过来。
我伸手yù接过,可闻到那苦味,硬生生将伸到半空的手给收了回来,脾气涌现:我不喝。
娘娘......紫衣无奈地叹了口气,正yù苦口婆心地劝我,突然一声:王上驾到!紫衣与冰凌纷纷跪倒,我也起身相迎。
他身着金章华绶的龙袍,衣角绣着腾跃云霄的金龙。他的目光炯炯bī人,赫然不可直视。
又不听话了。朗朗之声传来,薄削唇边犹带笑
意。
我蹙眉沉吟,一时也不知该回什么,犹自站在原地。他修长的指抚上我的眉心,为我抚平那浅浅的哀愁。
低头凝望我良久,一手揽过我的肩,另一手接过紫衣手
中那依旧散热的药,乖,将药喝了。
太苦了。我撇了撇嘴,向后缩了缩。
哪有你这样怕喝药的。语气低沉沙哑,隐有宠溺。
以前我生病莫攸然就从不让我喝药......声音
凝在口中,方知自己说错了话。
夜鸢没有怒,反倒是彻底怔住,复杂的目光直迫我的眸子,唇微微蠕动,想说什么,却未说出口。
看着异样的他,只觉是因我突然提起莫攸然而起,忙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笑着从他手中接过药,一仰头便将苦涩的药饮尽,口中那浓郁的苦令我拧眉,这药真是一日比一日苦。
夜鸢仍旧看着我,满目的复杂转化为疼惜:能与
我说说莫攸然吗?
我一愣,诧异地看着他,而他,正目不转睛地等着我说。
莫攸然,曾是我最仰慕的人。在我心中他是神。尽量使自己的声音表现的平静,却还是掩不住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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