钜子。闻十最终朝余欢拱了拱手,转身出了房去。
听到房门开启又关合的声音,余欢长长地舒了口气,文人是最易煽动的一个群体,余老大人说过的话果然没错。
想到余潭,余欢有点忧郁,她想爹了。
又过了十日,入关的几个墨武终于赶了回来,他们披星戴月脸上尽是风霜之气,可一个个jīng神抖擞,私下向墨者们讲述他们看到的西北袁家军,是怎样的纪律严整、是怎样的铁血无畏!
听闻这些的墨客们立时重视起来,他们猜想楚淮的后援便是这支军队,这样一支jīng兵若与楚淮会合,那便真如余欢所说,谁还会将他们这些人看在眼里?所幸他们的游说工作也有了一定的进展,这些无根无业的山贼们表面张狂,实则内心空虚,很容易忽悠。
游说工作虽说摆在桌面下,但很难不露口风,楚淮对此乐见其成,对他来说,山贼和墨者相比自是墨者更好用一点,可却气坏了姬敏和七寨主,花花寨的山贼原来哪个不是高兴喝酒、生气杀人的糙汉子?现在一个个变得开口家国闭口大业,连名字都写不出来还学着人家说成语!这也算了,毕竟那些人里有一些是跟过罗戚然的,本就和他们分了心思,可最遭人恨的是连厨娘都被墨客们洗了脑,奉行起了素食之道,他们好一阵子都没吃到ròu了!简直不能忍啊!
墨武的回归让楚淮心神大定,袁振写给韩进的密信就在手上,另附有一封袁振的私信,信中说他回到西北后就与楚淮的外公桂南王通了信,自是没提楚淮已恢复神志的事,只说他查出楚淮遭了楚安的暗害才变得痴傻,桂南王大怒,当即回信表示会与袁振站在同一阵线,若袁振要入京勤王,他在桂南亦会出兵相助。
虽然桂南王表现出了对楚淮的极端爱护,可楚淮清楚自己的外公最在意的还是陈家族人,此番作派也不过是乘势而起,想要得到更多罢了。不过这也让他放心,一个人不怕没有野心,有了野心,将来就会有大把的合作机会。
楚淮让轻身功夫最好的越无桑与另一名墨武带着写给韩进的密信前住边关,边关距此不足三百里,脚程快的话三日即可来回。
可还没等他们回来,下山去取机巧箱子的墨离便带回一个消息,北狄人终于发动了攻击,大将军韩进以五万大军于边关相抗,现在元宵镇外二百里处已成了厮杀的战场,为避免波及,百里山下许多镇子上的百姓都开始往关北城内移居。
余欢当时便急了,那我爹呢?
话音未落,一只gān巴巴的老手猛地抓住了余欢的手。
第五十八章福星
那双手一握上来,余欢立时激动得站了起来,爹?
余潭的脸色比锅底还黑,他把闺女jiāo给楚淮带走,为的是全闺女的一片痴心,可不是为了让余欢上山来当瞎子的!
楚淮自知理亏,早在余潭进门的时候就摆出一副任君处置的忏悔模样,这会在余欢旁边站着,低眉顺目的,从墨离那里听说楚淮厨艺大有长进的余老大人自然不会客气,摸着肚子一口气点出八道大菜,脸上笑容和蔼,诸如chūn风般温暖,是不是太多了?
楚淮听着那些宫廷名菜脸都青了,还得赔着笑说:不多,小婿近来还学会了做酱ròu包子,不如一并做给岳丈尝尝。
余老大人捻着胡子一脸的不满意,想当年光给老夫做包子的厨子就有十二个,做出的包子近上百种,但老夫最爱的还是珍珠白玉蟹huáng包没有难度吧?
楚淮谦逊地笑笑:小婿定当全力以赴。心中腹诽:大冬天的老子上哪给你找蟹huáng去!
楚淮走后余潭把屋子里的人全赶了出去,指着余欢的脑袋臭骂了半个时辰,余欢虽听不真切,却能从那铿锵的语调中揣测出余潭现在的心qíng,不过他再怎么气,也还是对着她骂,明知道她看不着听不见,也没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甚至舍不得让她知道老爹在骂她。
骂得口gān舌燥后,余潭终于感觉自己的心气儿平复了一些,重新挨着余欢坐下,握着她的手往她手里塞了本书。
余欢摸了摸,书面上有许多细小的凹凸不平的印记,一行行排列得十分整齐。
这是盲文?在所有人都安慰她,说她的眼睛一定能复明的时候,余老大人送她一本盲文。
余潭老不耐烦,当然是盲文!耳朵听不见可以去学唇语,现在连眼睛也瞎了,再不学点盲文要等着做文盲吗?万一你爹我活不到一百五十岁早早死了。往后一百来年你怎么办?怒斥了一番,写在余欢手上的字变成:一两银子一本,可赔死老爹了!
余欢一点一点地摸着书面上的字,然后握着余潭的手,顺着他的胳膊去摸他的脸。
余潭躲了一下,还是被余欢摸着满手的水渍。
余欢靠到余老大人肩上,爹啊,对不起。
余老大人再不忍着,抱着余欢嚎啕大哭。
是不是因为他造了孽,所以全都报在了余欢身上?
余欢隐隐地听到哭声。成串的眼泪连成线一般往下掉。父女俩抱在一起哭了一阵子。余欢忽地直了直身子,扭过头来,好一会说道:爹,你可老多了。
余老大人正张着大嘴毫无形象地甩开腮帮子哭。闻言立刻消了音儿,袖子往眼睛上一抹,怒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你敢耍我!
余欢一下子笑出声来,紧紧地抱过去,爹啊爹啊,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余老大人顾不得自己形象láng狈,两只手摆在闺女面前从一数到十让余欢看。
余欢现在看得还不是特别清楚,看什么就像隔了层纱一样。不过久违的光明已足够让她喜悦,她努力辩认出余潭摆出的手指,乐得余潭一个栽歪摔到地上。
余潭爬起来怒道:你不知道老年人不能大喜大悲吗?
你是老年人了?余欢惊讶地问。
余潭想了想,一掸衣服站起来,肯定不是。我刚刚才人到中年。
他起来后问明了余欢看得见的程度,捏着那本盲文故事书恨得直挠墙,一两银子啊!
余欢复明的消息很快传开了,巧九亲自去厨房通知了楚淮,楚淮拎着菜刀就往回跑,进屋的时候余欢正笑眯眯地和雷一雷二等人说话。
楚淮顿步在门前,他看着余欢笑得弯弯的一双眼睛,看着她眼睛里重新点亮的两簇光芒,被捆绑多日的心骤然松开,眼角有点发湿。
余欢瞧见了他,这会她的眼睛看得更清楚了些,看见倚在门边上的人形销骨立,两眉间都有了深刻的印痕。
他们隔着人遥遥相望,千言万语,悔恨恼怨,都在这一眼之间化做心头的点点暖意。
楚淮朝她笑了一下,万分愉悦,他举了举手里的菜刀,又指了指身后,见余欢轻轻地点了下头,他唇边带笑地回到厨房去继续做他的大菜。
最终余老大人点的八道大菜也没能做出来,端到桌上的是两盘大包子,蒸得又白又大,散发着一股酱ròu香。
余老大人横眉立目,这是我点的菜吗?你耳朵也聋了?
楚淮只是一笑,小鱼喜欢吃。
余老大人没词了,抓个包子咬一口,唔唔唔唔唔唔
余欢连忙倒水,爹你慢点吃!
余老大人连吃了四个大包子,摸着圆溜溜的肚皮打嗝,手艺太差,将来回了京城,老夫把以前的包子师傅介绍给你。
楚淮点头受教,等一众人分吃了两盘包子后,他麻利地收拾碗筷,并将之jiāo给巧九带走,众人颇为识相,跟着巧九一路走了,最后房间里只剩了余欢和楚淮。
他们两个对看了半天都觉得哪里有不太对,琢磨了一会才明白,余老大人怎么也撤了呢?在家里头的时候余老大人每天可是防楚淮防得很紧的。
这老头儿终于开窍了!楚淮有点儿感动,认为自己的包子功劳不小,不是有那句话么,想摆弄一个男人的心,先摆弄那个男人的胃,他做到了!
楚淮看不够地看余欢,最后伸手摸摸她的脸,你真能看见了。
余欢点点头,很努力地朝他笑了一下,唇角却始终差了一点弧度。
楚淮的手轻轻下滑到她的领口,没有一点犹豫地往里钻。余欢瑟缩了一下,待明白他的意图,就没再挣扎。
楚淮摸上她的肩头,温暖而圆润,如果上面没有那道深深的疤痕就更好了。当初用刀子刺她的时候,他想的是解脱与愧疚。想的是将来的补偿,可一天天地过去,他再拼命地补偿都无济于事,这道伤痕刻在了他的心上,每过一天就更深一分,等伤口结了疤,他的心也被自己捅穿了,他甚至连问都不敢问,想假装那事从来没发生过。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收回手,认真地拢好她的衣领。疤在这。怎么也消不掉了。不过小鱼。我现在明白你说的话了,我现在明白什么是感同身受,你再相信我一回,我楚淮发誓。再让你受到丝毫痛苦,便让我千万倍地遭受,将来若有成就大业的一日,你就是我的皇后;若功败垂成,我们就做一对贫贱夫妻。
余欢垂下眼帘,久久不语。
楚淮一动不动地等着,他不敢动,生怕自己多做了什么动作引她改了主意。她会答应的,她那时也朝他笑了,他感觉得到。她对他的qíng谊没有丝毫改变!可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楚淮高涨而忐忑的qíng绪慢慢冷却下来,他开始心慌,被紧紧吊住的心突然就空了,四周是一片广阔无垠的荒野。他的心就在里面。
最终她握上他的手,轻轻地说:我现在看得见了,对你又有用了。
楚淮登时红了眼,掳住她的唇狠狠吻她,不是!
余欢有些喘不过气,别过头去缓了好一会才说: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又能帮到你了,我很高兴。楚淮,我喜欢你,我愿意在你身边,但是你要让我陪着你,和你并肩而战,赢,一起赢;输,一起输。
这简单而直白的宣言让楚淮激动得浑身发颤,他再难自已,拥着怀里的人跌跌撞撞地扑到榻上,唇热qíng炽,爱yù如cháo。
清晨,楚淮通体舒泰地睁开眼,身旁暖热的身躯让他整颗心都火热起来,拢臂将人抱在怀里,噙在唇边的是无尽满足的笑,怀里的人却因他的动作牵动了昨夜放纵的伤处,不安地缩了缩身体,他轻轻地安抚她,柔柔的吻落在她的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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