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就是我家侯府,你一看有很多绿树就知道那一片都是侯府了,城郊没有这么多树,都被卖柴的人砍掉了。卫孺也说有人到骁远侯府砍柴卖呢。不过他家太穷了,又有山,也许是自己让仆人砍的也不一定。我家也有个大园子,可惜湖水不是活泉水,所以养不了多少鱼。”言君玉絮絮叨叨告诉他:“那边是福贵街,又叫富贵街,是雍丞相府,还有许多官员府邸。那是庙街,有几座寺庙呢,我奶奶每年都去拜佛,那里的素斋好吃。”
“那是哪里?”萧景衍忽然指着一处地方问他。
“那是我们刚才来的地方呀,就是夜市坊啊,你怎么不认得了……”
“认得倒是认得,只是没猜到他也会来罢了。”
“谁?”言君玉认真一看,顿时笑了起来:“容皓怎么会在这里?他手上抱的什么,怎么这么多,诶,他后面跟的谁,不会是那个西戎王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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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容皓今天可真是好好让赫连见识了一下什么是真的才华盖世,本来他好好在自己府邸里过节,这西戎蛮子不知道发什么疯,过来要请容大人带他去逛夜市。他其实是懒得去的,不过想到这家伙也算是劝退了蒙苍,彻底熄灭了庆德帝和亲的希望,所以不得不卖他这个面子。
世俗人只知道元宵节有灯,不知道其实最好玩是灯谜,江南虽然也有,但毕竟是诗书书香地方,就算出得高深点,总不过是儒家典故。京中却是百川汇流之处,什么奇怪的灯谜都有,容皓进京当年,就玩了个痛快。他自幼博闻强识,过目不忘,当初和敖霁羽燕然他们一起逛京城,从街头赢到街尾,三个人替他拿东西都不够。
这次他也在赫连面前小小露了一手,一路解灯谜,从四书解到了民间的故事,再又转回南戏灯谜,连嘲讽时政的也被他猜中了,赢了不少东西,连同样猜灯谜的姑娘们的荷包都收了不少。
最后他正停在一盏讲开国故事的走马灯面前猜时,只听见背后熟悉声音笑道:“哈,原来你赢了这么多东西,快分我两个。”
他一听就知道是言君玉那没出息的家伙,转过身来,刚想笑他,被他身后人吓得脸都白了。太子殿下竟然跟着言君玉站在闹市中,身边一个侍卫没有,还穿了身儒衫,一脸安然自得。
“殿……”他念出一个字就改口,与其说是怕街上人潮,不如说是怕自己身边这位煞星。说来也奇怪,蒙苍都是进宫朝贺过的,偏偏这两人竟然从未见过照面。
其实他也知道这西戎蛮子最是记仇,但情急下就记不得了,只顾着自己是东宫伴读的职责,本能地往旁边侧了一下身,有点划清界限的意思。这动作实在有点不厚道,尤其是赫连怀里还抱满了他赢的东西的情况下。
不过赫连这次好像没怎么在意,只是盯着太子殿下的脸,似笑非笑的样子。容皓心里打鼓,这家伙的无法无天他是心里有数的,蒙苍虽然狂妄,当初朝贺时也是正正经经下拜行过大礼的,至于有没有司马昭之心就另说。赫连却好似全然不知眼前这一位是谁一样,目光放肆无比。容皓是吃过他的亏的,当初在天香楼一个照面,竟然一点脾气发不出来。赫连这人脾气有点古怪,平时容皓故意欺负他都没事,但偶尔一下认起真来,容皓只感觉如同被狮子按住的兔子,整个人气焰都被压住了。
但太子殿下还是厉害的,赫连目光锋利如刀,他却沉稳如水,任这异族人毫不客气地打量自己,只是神色淡定,甚至带着点俯视的视角,仿佛一切他都早已知晓。
要不是怕赫连这家伙记仇,容皓几乎要忍不住叫两声好了。
赫连就像知晓他的心思一样,笑了起来。
他眼神如此放肆,一开口却是如同多年老友一般随意,道:“听说大周的茶楼很好,我来了这么久,还没试过呢。”
他这话显然是对萧景衍说的,不过容皓身为太子伴读,早习惯充当东宫外围的护卫了。储君何等尊贵?轻易不与人对话,言君玉这家伙又呆得可以,还在那好奇地盯着赫连的金发看,没见过世面一样。容皓刚想接话,就听见太子殿下淡淡道:“对面就是茶楼,赫连王子想试一试吗?”
“那就有劳太子了。”赫连也学了大周礼节,像模像样地答道。
他明明这样平静,容皓却总觉得这家伙心里一定早就露出了捕猎一般的笑容来,顿时只觉气闷,趁他上楼时用力踩了两下他的靴跟才罢。
说是喝茶,其实容皓也知道太子殿下不会喝,也不知道言君玉这小傻子今天怎么把他弄出宫来的。反正以云岚的行事风格,太子殿下别说在外面喝茶,就是端起茶盏来,估计帘子后面都要冲出十来个人抢着试毒才罢。
况且这茶楼茶叶实在太劣,寻常人喝茶讲时令,冬天都喝龙团烟霞,滋养阳气。但宫中御医讲究又更不同,冬日年节前后,宫里反而要喝花坞青团,因为年下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要取青团茶的一点清气消食解腻。而且冬日炭气重,青茶去燥明目最好。
这茶楼号称南城第一家,这点倒是模仿到了,也是青团茶。可惜茶叶实在一般,容皓先问“有无雀舌青?”再问“纤手茶也可以”,店主都连连摇头,只能让他随便泡几杯上来。
言君玉这二愣子,还问:“什么是雀舌青,纤手茶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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