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衍不会因为他的小言就停下与庆德帝抗衡的步伐,自己也不会,就像自己练的枪法,是浩然正气,不去想为什么,只是因为他能,所以他就有责任,用□□替身后人扫出一片天来。
所以他仍然练枪,每天雷打不动,早出晚归。明懿皇后都对他的心性隐隐有些惊讶,皇后宫中没有沙盘,他于是在庭院中用积雪捏成边关的地图。皇后让他一起用早膳,问他住在宫中可还习惯,需要什么。他直接问:“能送一些军机有关的消息过来吗?”
后宫不得干政是常识,明懿皇后身后的女官顿时脸色一变,但皇后娘娘仍然神色不动,萧景衍那山岚般眼睛像极她,眉目间有极幽远清冷的气质,这种一般流于文弱,但她在清冷中又带着丝凛然贵气,言君玉对这眼神实在熟悉。
“可以。”她点头道,看言君玉偷眼看他,唇角勾了勾。
后宫虽然不得干政,但皇后自有皇后的手段,叶璇玑一个太子妃就能搅动风云,宫人都当言君玉是憨,其实他这话问出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权谋有时候像极九连环,只要找到破局的方法,一拆即开。言君玉虽然从未见过她的手段,但也知道她绝不像传说中那样一心礼佛,不问世事。否则,萧景衍为什么会把放在东宫都不放心的人托付给她呢。
可惜他进宫太晚,没有见过当年庆德帝和她里应外合,把朝局治理得服服帖帖的样子。
军机很快送过来,有些甚至是言君玉在太子那都没见到的,言君玉问女官,女官只道:“有些是安南军中送来的。”安南军是敖仲大将军的,向来铁桶一块,以前送东宫的都是转过一次手的了。没想到长春宫却能拿到最新鲜的。怪不得云岚有时候先斩后奏肆意妄为,当然她首先是因为知晓太子的底蕴,但也隐隐清楚,只要有长春宫这位在,东宫从来不会有一夕崩盘的危险。
唯一的问题,是明懿皇后毕竟不擅长军机,庆德帝治理下,边疆也没起过大战,连她身边女官也不懂,常常送来全是混在一起的。言君玉有次问她:“怎么全是幽州的,燕北的呢?”
“燕北不就是幽州吗?”她反问言君玉。
言君玉只能无奈笑了,告诉她:“燕北爱用羊皮,幽州是麻纸较多,你看见一卷一卷的,记得别放走了。”
她也没听进去,大概是故意的,明懿皇后行事有股傲慢气,言君玉在宫中也听见小太监议论过,过于不拘小节了,她大概是为了外面看得过去。言君玉也不理论,就这样过了两天,忽然有天练枪回来,案头上多了一大捆厚厚的羊皮卷。
言君玉也不作声,第二天去练枪,出门后又杀了个回马枪,在书房蹲了一会儿,把送羊皮卷的人抓了个正着。不是别人,正是七皇子萧栩。
七皇子干这事也不带上伴读,一个人偷偷就干了,抱着一大捆羊皮卷,嘴里还叼着个竹筒,被跳出来的言君玉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他被抓到还先发制人:“鬼鬼祟祟,吓我一跳。”
他这样理直气壮,言君玉反而不知道怎么说了,他本来和萧栩不熟,又有过节在,不过他是不计较了,只问萧栩:“你为什么给我送军机?”
“你不是要看吗?我连安南军中的消息都拿来了,敖仲正和镇守南方的部将通信,一点也没有要他过来接手的意思,短时间内不会支援北疆了。”
要说拿军机消息,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了。军机一直是皇家宗室处理,像广平王,昭庆王这几个亲王,都是负责处理军机的重臣,宗室向来是皇权中坚力量,只是比敖仲还难动,敖仲不参与权力斗争安心做纯臣是因为有兵权,他们更安稳,兵权尚能更迭,血脉却难斩断,他们不动如山,太子难道登基了还能因为父子争权怪罪自己亲叔叔不成?
所以东宫的计划中从来不把他们算进去,宗室虽然处理军机,定夺还是由庆德帝,所以也不用管他们。萧栩是七皇子,又最得宠,早早进入枢密院学习,以后是要像广平王一样当个位高权重的亲王的。至亲不过兄弟,只要自己不犯糊涂,以后自然是一片坦途。
其实萧栩不是不心虚的,言君玉和女官说话隐蔽,他没能听到,还是事后套话套出来的。
不过言君玉也没计较这些,只是淡淡道:“你最近不要太关注这些,造成误会就不好了。”
都说东宫最是锻炼人,言君玉自己意识不到,萧栩却很能发现他的变化。当初懵里懵懂的言君玉,现在跟雍玉琪他们已经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知道,不就是怕二哥误会嘛。”萧栩也聪明得很,但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生气:“我说了,和他争的都是笨蛋。”
他其实是比言君玉聪明的,一点就通,但终究是没近距离见过生死一线的权谋斗争,这话说得太轻了。
东宫被卫戍军接手第七天,大皇子早上进宫给庆德帝请安时,过玄武门时,忽然惊了马,马车直接侧翻,被拖出十多丈远,据说半边车厢都粉碎了,大皇子侥幸救出一条命来,但腿被摔坏了,脊骨也受伤不轻,昏迷了一天一夜,高烧不退,御医会诊,都说只怕下半辈子都离不开床榻了。
当初宣帝做皇子时,面上有点瘢痕都险些被文帝弃而不选,残废又如何做得了太子呢?
明懿皇后素性高洁,后宫没什么脏事情,宫闱中已有十数年没有出过这样的事,这一件实在吓人,净卫去查,在马鞍里查到几个铁蒺藜。偏偏又选在玄武门,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是故意留下示威的,因为俨然是对之前的三皇子门客那首诗的回应。这一手又狠又辣,正如之前云岚所说,庆德帝想不想废太子都不重要,只要让他没人可选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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