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景澄不以为然,他们家的圣上那好大喜功的性子,果真把他的陵寝弄塌了,定然是九族皆在劫难逃。相比之下,按章太后往日的处事风格,工部尚书大概夷三族也就够了。说实话,太后陵寝塌方是大事,可杨景澄更多往朝廷局势上考虑,倒不似瑞安公那般着急。
当然此回永和帝吃亏是必然,可他心里却想,倘或圣上能因此整治整治朝纲亦是好事。而今这起子当官的,实在太不像话了!不过看瑞安公跳脚的模样,这话不好明说,只得劝慰道:“父亲且放宽心,朝上哪日没有糟心事儿!与咱们家又不相干,我们静观其变即可。”
瑞安公气急败坏的道:“怎么不相干了?你忘了?你青田叔公正是工部左侍郎!果真工部贪污,他那左侍郎跑的掉!?咱们家好容易有个能干当官的,偏是个贪官!你说气人不气人!?梁王府短了他的吃还是短了他的穿?啊!?这是我们老杨家的江山,他贪的不亏心吗!?”
杨景澄方记起梁王第三子青田郡公正是工部侍郎,怪不得是他哥哥来报的信!顿时火气上涌,恨不能冲出家门以下犯上!自家墙角都挖!?这都什么玩意!?
此时此刻,京里并不止瑞安公父子在上火。不远处皇城内的慈宁宫亦是杀气腾腾。书案被拍的震天响,章太后在屋中破口大骂:“好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硕鼠!好一群贪赃枉法的蛀虫!怪道安定卫那般轻易的失守,连我的陵寝都敢上下其手,安定卫的城防只怕都是豆腐渣!
那混小子不服我管教,要同我别苗头,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甚熊样!贪图享受他第一,治国理事他就是个屁!若不是先皇只有他一个儿子,我早掐死了他个丢人玩意!这会子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
我早说了那甄养盛不可信!非要同我置气!还有朝上的老学究,张嘴牝鸡司晨、闭嘴阴阳失调!扯他娘的哔!果真是个明君,我一老太太犯得着日日操心朝政!连个孙子都没本事给我生出来!废物!上上下下一条藤的废物!”
侍立在一旁的章贵妃见婆母兼姑母发那么大火,吓的噤若寒蝉。哪知章太后正在气头上,看到侄女儿一副鹌鹑的模样,更气不打一处来:“你也是个不中用的!叫你当贵妃,你就看着姓魏的妖精横行后宫!白瞎了你的姓!你要生出个儿子,还有永和那小王八羔子什么事!”
章贵妃喏喏的道:“她养了海宁公主,得宠些也是该的……”
章太后险些叫侄女气的一口气没上来,她说的是谁得宠的事么!?
章贵妃低头不敢说话了。章太后又一掌拍在桌案上:“来人!宣章首辅觐见!”
守在门口的小太监怯生生的道:“回娘娘的话,方才奴才听说章首辅往乾清宫去了。”
章太后顺了半日的气,待心中的火去了七八分,嘴角方勾起一抹冷笑:“那小子手脚倒快!”
乾清宫,昭仁殿。一片愁云惨雾。
永和帝脸色铁青,他手底下的人一个两个不争气,张继臣和吴子英尚未脱险,甄养盛又进去了。简直按下葫芦浮起瓢,没有一件顺心的!又有,今年年成不好,年底户部统计,一片片的报灾荒;加之安定卫战况胶着,只把永和帝气的嘴里直生燎泡。
章首辅笔直的站着,目光阴冷的盯着内阁三辅兼工部右侍郎丁褚。他乐的见永和帝提拔的工部尚书吃瘪,永和帝毕竟登基多年,自有人投机。而今六部里礼部、兵部、工部皆投了永和帝,他正想拿礼部祭品以次充好、激怒上天,致使今年南涝北旱浮尸遍野为由,抽永和帝一记狠的,能顺带捎上兵部更好。
但不代表他能容忍太后陵寝生出不祥之兆。要知道太后不仅是他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多年朝政携手,君臣相得,自是感情深厚。乍听工部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他亦是怒不可遏。丁褚是太后的人,呆在工部不能治疾于腠理,要你何用!?
丁褚叫章首辅盯的后背冷汗直冒,他近来满心想抓礼部的小辫子,却不料自家后院起火。此事说来也奇,工部多报了开销,上下其手也是有的,可他们办事办老了的人,要紧的工程怎底能出这么大的岔子?这没道理啊!
章首辅收回视线,目光炯炯的盯着永和帝,一字一句的道:“甄养盛闯出弥天大祸,该杀!”
永和帝是万万不敢跟章太后掀桌子的,此事自知理亏,心里也是恼怒,恨声道:“舅舅说的是!竟敢藐视皇家,视同谋反!除他之外,其族内七岁以上绞、七岁以下稚童长流!”
众朝臣皆无异议,给事中忙飞快的记在了册子上。
紧接着,章首辅又道:“工部侍郎为尚书的左膀右臂,亦不可轻饶!”
丁褚一个哆嗦,险些没直接跪下。天可怜见的,他作为太后的人,在工部不过挂了个名,日常也止常规收些孝敬,陵寝塌方之事与他何干?可他既坐在这个位置上,如此大事,不受牵连几乎不可能。眼神焦急的看向左侍郎青田郡公,朝中但有左右之分的皆以左为尊,倘或青田郡公逃出一劫,再没理由追究挂名右侍郎的!
哪知青田郡公比他更慌,他与丁褚不同,因为太后修陵寝的银子,他真的贪了!最可怖的是,太后不止是君,论辈分亦是他嫂子。现陵寝出了事,他是国法家法皆难容,只怕亲爹梁王也保不住他,岂能不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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