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内外,人心散乱,权力竟出现了好几处真空。
坐在自家书房内的章首辅不疾不徐提笔画着京中关系网,他自是知道自己走在钢丝上,稍不留神,即万劫不复。然,权力争夺,少不得带点赌。从去岁开始,他便在赌。一边赌,一边挖坑布局。他聪慧的胞妹,到底是个女人,不懂章家走到今日,早容不得个有主意的帝王。
他倒是能平稳过度,安享晚年。可放杨景澄上位,待他百年后,杨景澄必对整个章氏赶尽杀绝。他是章家族长,章太后不是,因此他们二人的诉求,从一开始,便有本质的不同。杨景澄从来只是一颗棋子,一颗他用来迷惑章太后与永和帝的棋子。
不然,杨景澄一个远房侄子,如何就让永和帝认定他能做嗣子?章首辅冷笑,谁家宗法过继,会舍近求远?
章首辅手里把玩着上等翡翠雕刻而成的笔杆,仙风道骨的脸上始终含着若有若无的笑。福儿,你若知道,你那不争气的儿子能想起让杨景澄做太子,皆是我的人在暗中引导,还会如此轻易的入瓮么?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因为章首辅可不敢在如此要紧的问题上,与自己的胞妹打赌。那是个极敏锐的女人,此事上她未必抢的过主动权,但毁掉他的计划,轻而易举。
“唉……”章首辅轻轻叹了声,可惜他长女没有胞妹的手段,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否则他也不至于非得跟胞妹闹到这般田地,以至于麾下人心浮动,给他添了无数的麻烦。
不过,浮动有浮动的好。到了他们的份位,不择手段已融入骨髓,总有人不在乎道义,总有人迫切想踩着旁人的尸体往上爬。
章首辅呵呵笑了两声,从书桌旁翻出了一本崭新的名册。心生颓丧的,皆清出门户,亦是佳话。
瑞安公府。
颜舜华抱着襁褓中的女儿,冷静的指挥着黄莺等丫头:“金银细软带一些,项圈占地方,不要了。布料也不必,过日子紧要的是钱!挑金子拿!”
“包袱不能太大,也犯不着慌乱。世子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颜舜华安抚着众人,“便是果真有事,我虽女流,亦肯定能养的活你们,一个都不许哭!都给我攒着,待世子归来之日,我许你们喜极而泣!”
吴妈妈的眼泪生生逼回,她怎么都没想到,瑞安公蹬腿没几日,南边儿就传来了杨景澄的死讯。说是失踪,可整个府邸都被炸了个七零八落。地上男人的尸首躺着好几具,能认出面容的,恰是杨景澄的贴身侍卫李金子等人!
吴妈妈觉得天都塌了,恁好的姑爷,怎么就没了呢!她想抱着自家姑娘痛哭,可见到颜舜华坚决不肯相信杨景澄被炸死,只得强颜欢笑,陪着说姑爷洪福齐天,必不会有事。然而,只看看府里下人的态度,便知绝嗣的长房一脉,大势已去了。
杨景澄的“失踪”,无疑给章夫人扎了一记强心针。中年丧夫的悲伤抵不过痛恨的庶子死亡带来的喜悦。从今往后,她的儿子才是瑞安国公!新太子即位时,恩赏四方,她的儿子或许还能捞个郡王当当!
那是久远的日后,章夫人且顾不到。只说眼下,那让她吃了无数瘪,受了无数气的贱人成了寡妇!往日种种,她必十倍报之!
杨景澄没死?呵!笑话!动手的是旁人,她信杨景澄能逃脱。但,动手的既是她父亲,杨景澄怕是已经寻到他的华阳哥哥了!
此时此刻,章夫人当真是愉悦的无以复加。刘嬷嬷在旁凑趣儿,嘴里说着别人的家长里短,实则专挑内宅磋磨人的手段,好叫章夫人挑拣出最合适折腾颜舜华的那款。
主仆两个正说的高兴,不想有婆子急急来报:“夫人,大奶奶抱着孩子,带着叶姨娘并自家的陪嫁,以及秀英秀艾,坐车跑了!”
嘎!?
章夫人半晌没明白过来:“跑、跑了!?她跑哪去了?”
婆子摇头:“不知道,我听东院里的小丫头说,她带着一大包袱金子,跳上早预备好的马车,径直闯出了大门,不见了!”
章夫人目瞪口呆,这……她的内宅毒计还没使呢!那贱人难道跑回娘家了?她娘家敢接!?
齐成济哭丧着脸,蹲在家里等外孙女。他确实不敢在这风口浪尖上,如此高调的庇佑颜舜华,但搁不住颜舜华是宗室妇,她非要回娘家,你有什么办法?不接?刚因瑞安公捞着了孙子的保庆郡公与安祈县公能活撕了他,更别提颜舜华还能往安永郡王府跑。杨兴云可是跟她男人关系好得很!
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的狂打了一阵,齐成济十分俊杰的给外孙女跪了。她外孙女品级比他还高,老两口忙不迭的搬家,把正房腾出来安置颜舜华。这外孙女嫁亏了啊!
不过……站在院子里看下人搬家的齐成济心念微动,杨景澄真的能逃回来么?万一他逃回来了……
齐成济定了定神,压下狂跳的心脏,朗声道:“手脚快着些,别让夫人来了没落脚的地方。摆件不用搬,空荡荡的屋子给她像什么话!”
顾老太太眼皮跳了跳,见齐成济捋须微笑,不知在做什么青天白日梦。她轻轻的叹息一声,富贵无边她是真的不敢想了,惟愿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吧。
第315章 伪装 京城与宁江两地混乱,运河……
京城与宁江两地混乱,运河上的一艘商船上,却是尚算安稳。这是刘常春亲戚家的船,至于他本人与他家的船队,皆在家兢兢业业的扮演着“惶惶不安”——他的大靠山死了,他不慌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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