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你是广济寺的主持?你是和尚?”
万达扒在床边,看了看德昌,然后一把薅去了他头上的假发。
露出了被烧了戒疤的圆滚滚,光亮亮的头顶。
“是真的,我之前和国子监的同学去广济寺游玩的时候,曾经见过这个和尚带着一群小和尚在殿里念经。你不知道当时的场面,外面跪着那群听经的人,都要疯了似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难怪我刚才没认出他,带了假发有了头发,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邱子晋激动地说道,他拿着剪刀的手就在德昌的面颊边晃来晃去,吓得德昌转过头,闭上眼睛。
“你,最好老老实实说清楚,你们广济寺,跟那个妙音庵,还有这个忘我阁,到底什么关系!”
万达指着德昌的鼻子骂道。
这边的审问进行的如火如荼,京城的另一边却发生了大事。
袁指挥使带着锦衣卫们冲入广济寺抓人,头些过程还算顺利,但是就在要将这群和尚带回去衙门的时候,却遭到了从周围赶来的教徒们的抵制。
“锦衣卫抓人啦!锦衣卫乱抓和尚啦!”
“东厂太监抓和尚啦!番子们抓了佛爷!大家快来救命啊!”
被绑住的和尚,一出门就大叫起来,“佛爷被抓走了,天庭震怒,要降下天罚了!快救佛爷!不然京师马上就要成为一片血海!天地永远陷入黑暗,百姓们都要为佛爷陪葬!”
这广济寺靠近西四牌楼,本就是京城最热闹的地界,周围大部分的居民都是广济寺的信徒。
刚才锦衣卫的缇骑们杀到的时候,店铺关门,老百姓纷纷躲回了家,在里面悄悄查看。
没想到,他们居然绑了广济寺的和尚,这还了得!
原本胆小怕事的他们为了保护佛爷,纷纷从家中涌了出来。还有一些眼看事情不好,急忙到别处的信徒家报信去了。
锦衣卫、东厂还有兵马司的官兵们纷纷掏出白刃,对着眼看要冲上来解救和尚的人群。
“大人,怎么办?”
五城兵马司总提督惊恐地望向袁彬。
怀恩太监看着眼前的一切,转头望向皇城的方向。
袁指挥使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看着街上越来越多的人群,听着他们逐渐变味的口号,直觉今晚可能要出大事。
人还是带少了!
一个被绑住手脚的和尚,趁着看押他的官兵不防备,一下子朝他已经拔出的兵刃上撞了过去。
“无上老母,真空家园。弥勒净土,光明出世!”
他大叫道,用自己的脖子去勾那刀刃。
鲜血从大动脉飙出,和尚轰然倒地,挣扎了两下,失去了生息。
“死了……真的死了!杀人了,杀人啦!锦衣卫杀人啦!”
这一下子,仿佛是滚烫的油锅里被人浇上一大盆水,周围的百姓们都激动的炸开了。
“无上老母,真空家园。弥勒净土,光明出世!”
“杀锦衣卫!杀番子!救回佛爷!”
“人间天子,取而代之,建立佛国,共享极乐!”
失去理智的人群,抄起身边任何看得到的东西往锦衣卫和兵马司,这些平时他们在街上看到都要退避三尺的官爷身上抡去。
堂堂天子脚下,为了一个所谓的“佛爷”,居然民变了!
“陛下,禁军已经带人将通往广济寺所在的鸣玉坊的所有坊门和栅栏都锁死,但是城内外依然有很多教徒,朝着广济寺的方向移动,与守卫的官兵起了冲突,已经被扣押下来。”
怀恩太监现在正在广济寺,今晚在大内宿值的是覃昌太监。
从刚才起,一封封来自城内各兵营,衙署以及卫所的线报被源源不断地呈了上来,看的他胆战心惊,听得朱见深不断冷笑。
“小郎舅啊小郎舅,朕只是让你给朕搞点钱而已。”
朱见深站在皇城靠西北的角楼上,寒风吹起他朱红色的衣袍。
望着只隔着一个坊区的广济寺方向,和那边集合的越来越多的灯火,朱见深仿佛闻到了空气中大战前一触即发的味道。
他真的太熟悉这个味道了。
从瓦剌那边传来父皇被俘虏消息的那个晚上,被叔父废弃了太子之位前一天的那个晚上,还有“夺门之变”的那个晚上……无数个生死交加的夜晚,都是万侍长陪伴着他一路走来。
今天,万侍长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在昭德宫睡下,由他一个人来面对这一切了。
“搞钱而已,没让你给朕搞出那么大的事情出来……”
“万大人他也是……”
覃昌受过万达的好处,又一直跟在万贞儿身边,见到如此情景,想要为他说两句好话。
“朕知道,朕不是怪他。”
朱见深甩了甩衣袖。
“这不是挺好么……”
年轻的皇帝微微一笑,“京内潜伏的这些妖魔鬼怪们。朕过去想要抓他们还抓不到,今天自己全部都跑出来了,有何不可!”
上一次那么大规模地清缴白莲教的妖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还是太祖爷爷,和永乐爷爷那是时候的事情了吧?
上一个所谓“佛爷”是谁?
洪武六年,湖广罗田县妖人王佛儿,自称是弥勒佛降生,称帝作乱,被绞杀。
洪武十九年,又来了一个“弥勒祖师”,叫做“全无用”,在江西起兵,被围剿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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