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词不是他说出来,是上次太后寿诞那日在后苑,李漫、孙晋等人见过朱恒的笑形容的,说是朱恒的笑容很温暖,像冬日的暖阳,偏偏他眼睛里的光却又像夏日夜晚璀璨的星河,彼时他因着这句话差点没跟他们争执起来,这是什么鬼话,哪有这么形容人的?
可没等他开口,就有他人附和了,为免让人发现他的私心,他只得默认了。
可这会发现父皇居然也被朱恒的笑容吸引了,朱悟心里那种酸酸涩涩的感觉再次盈满了心间,不过他很快就拂去了心头的酸涩感,脸上也堆起了笑容,扬起笑脸说道:“父皇,您看,那是二哥,难得二哥今日也肯出门,儿臣今日就跟着二哥吧,弟弟妹妹们还小,儿臣担心他们照顾不来二哥。”
朱旭本就有此意,听了朱悟这话,伸手摸了摸朱悟的头,“如此甚好,他也该走出来见见人,若有不周之处,你帮着提点一二。”
说来也是巧,朱恒的目光看过来时,正好是朱旭低头伸手去摸朱悟的头,这父子亲睦的一幕再次刺激到了朱恒,他低下头,快速地敛去眼里的情绪,再抬起头来,眼里的星河不见了,别的,仍跟之前一样。
朱旭没有刻意地留意朱恒的眼睛,故而也就没有发现这个儿子短短一瞬间又经历了什么,再则,待他走到朱恒面前,一众儿女争着向他行礼问安,他也就顾不上别的了。
不过见朱恒没有像别的孩子一样围过来,只对他浅浅一笑,规规矩矩地问了个好,他不免有些失落,转而一想,好歹是冲他笑了,多少也算是拉近了些父子间的距离。
于是,他主动上前,本想也摸摸这个儿子的头,忽一眼瞥见儿子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紧张了,原本是右手手里拿着一柄折扇,这会右手握住扇柄,左手捏着扇头,因为瘦,也因为用力,两手骨节十分分明,手背上的青筋也十分明显。
顺着这双手,朱旭往上看了看,朱恒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眼里也是掩饰不住的慌乱,慌乱中似乎还带了点惊悸。
这孩子,还是不肯亲近他。
静默了一下,朱旭的手没有伸出去,对着身边的江南江北叮嘱道:“照顾好他。”
江南江北忙躬身应了。
“二哥,三弟和你一辆马车,今日正好三弟又约了大哥和六弟十二弟他们,一会龙舟比赛结束了,我们还留下来吟诗作画。”朱悟笑着过来了。
朱恒可不想跟朱悟一辆马车,兄弟两个这些年的隔阂哪是一两句话能解决的?更别说,他们之间远不是兄弟隔阂这么简单,还夹杂着上一辈的仇恨。
可没等朱恒开口拒绝,朱悟就蹲在了朱恒面前,伸手替朱恒把裙裾的下摆整理了一下,“二哥穿这身衣服真好看,特别的素雅,真像一位满腹经纶的柔弱学子。”
“这是什么话,学子就学子,为何要加上柔弱二字?”朱旭不爱听了。
好好的男儿身,用什么不好,非得用“柔弱”二字?
“回父皇,这事真不赖儿臣,要赖就赖父皇,非要把二哥生的这么俊美,儿臣那些朋友们都说,二哥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星辰,可就是有一点不好,太瘦太白了,看起来比女子还要柔弱。”
说完,朱悟调皮地冲朱恒一笑,“二哥,三弟期待你快点强壮起来。”
朱恒可笑不起来。
第二百八十二章 父子(二)
朱恒的确笑不出来。
一个在轮椅上坐了十年的人,前一刻刚被调侃说比女子还要柔弱,后一刻突然又说期待他快点强壮起来,这跟一个正常人对一个瞎子说“走,我带你去看焰火去”有什么区别?
朱悟见朱恒没有回应他,只得讪讪一笑,起身站起来,从小海子手里接过轮椅,“二哥,三弟方才的话有不妥之处还请二哥别跟三弟一般见识,无论如何,三弟是希望二哥越来越好的,只是我们兄弟相处时日太少,彼此间太过生疏,而三弟素日又跟别人随意惯了,一时忘了二哥的忌讳。”
朱恒此时已把自己情绪收敛好了,听了这话波澜不惊地侧头回道:“无妨,二哥早就习惯了,有什么可忌讳的?只是你二哥这辈子怕是强壮不了了,还请三弟以后多多关照你这个柔弱的二哥。”
朱旭暗自叹了口气,朱恒心里积怨太深,不是这么好化解的,想了想,把朱憬和朱悦叫了过来,这两人是女孩子,且岁数不大,刚八九岁,正是天真烂漫之际,方才就是她二人陪着朱恒说笑的,有她俩在,想必这一路朱恒和朱悟不至于太冷场。
事实也是如此,四个人上了马车,朱憬和朱悦因着也很少出门,故看什么也都新鲜有趣,也会拉着朱恒一起看,因为她们知晓朱恒和她们一样,也是很少出门,甚至比她们还怕见生人。
遇到不懂之处,朱悦朱憬会问朱悟,如此一来也不至于冷落了朱悟,路过国子监时,因门口有孔夫子的雕像,朱悟特地拉着朱悦和朱憬观看,两个小的也问他太学里人多不多,是否真有七步能诗的大才子等,也问朱悟在太学求学期间有何趣事逸闻。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普济寺的赛龙舟,普济寺的龙舟赛由来已久,最初皇家是不参与的,有一年因为大旱,为了祈雨,皇上带着文武百官在普济寺做了三天大法事,正好赶上普济寺的龙舟赛,且正好是赛龙舟之际下的大雨,从那之后,皇上每年都会带着臣子们来普济寺祈雨,顺带看一场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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