珧光阁外,梨树刚刚抽了嫩枝,遍地草芽刚刚泛着青绿,听春着了一身浅红夹袄,手上提着食盒穿过抄手回廊。
珧光阁外正聚着一群小丫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听春一见眉头立时倒竖,呵道:“一个个不干活竟在这里扯家常,我看就是三姑娘太纵容你们了!”
丫鬟们立时住了嘴,垂着头行了礼,其中一个胆子大一些,吐了吐舌头,“听春姐姐,不是我们不想伺候,是姑娘在看书,不让我们近身。”
听春一听心里皱眉,哼了一声,“我进去看看,你们机灵点,把游廊扫了。”
话毕,她掀开帘栊,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里屋角落处三足铜制博山炉缓缓升起一缕青烟,左边墙壁立着个黄梨木多宝格,中间放着一张红木嵌螺纹案桌,窗牖下搁着个黄梨木云头镂空双钱花躺椅,少女手执一卷书,懒洋洋躺在上面。
日光透过支摘窗的缝隙洒在她白皙的侧脸上,一双杏眸含着春水和秋色,盈盈波光潋滟。
见听春进来,顾云瑶并未抬头,翻了一页书。
听春放下食盒,取了一碟子栗子糕,小心翼翼劝道:“三姑娘可要吃些糕点?”
顾云瑶并不点头,低声道:“放着吧,你去了街上?”
一听提这个,听春眉飞色舞,顾不上糕点,坐在一旁的鸡翅木香几上,手舞足蹈,“可不是,今个奴婢特意经过酒楼,果然各个酒楼的说书先生都在讲太子呢!”
“要说太子可真是传奇,一年半前,他还只是个边陲小镇的守城士兵,在和胡人作战中立了功勋,结果呢,人家居然没要!说平生愿望便是保家卫国,河清海晏!”
说到起兴起处,听春喋喋不休,“然后一年前,也是他,当时太子还叫林安吧,参加了科举,居然一路到了殿试……”
顾云瑶仍是执着书,耳畔响着听春的话。
后面的,她也一清二楚,林安参加安庆帝主持殿试,正被安庆帝瞧见,他眉眼生的和安庆帝一模一样,传言金銮殿上,安庆帝当场失态,不顾科举正在进行,直接问林安身世。
林安回答他生父不明,生母五岁去世,随后他被一对林姓夫妻收养,但十三岁时林姓夫妻也双双去世,自此只剩他孤苦伶仃。随即拿出一块生母逝世前留下的夔龙云纹环佩,不想安庆帝只看了一眼便老泪纵横。
随后宫中多了一位皇子,林安也改名为穆砚之。
听春继续道:“啧啧啧,当时京都中人便以为是传奇了,谁能想到半年前林家平反,林家姑娘居然被追封为了皇后,他也被立为太子,现在京都酒楼,到处都在讲太子的事迹,说前日封赏太子的典礼上,礼成那一刻,原本阴沉的乌云被撕开,阳光正直射在太子身上,那可真是天赐祥兆!”
“姑娘,你说奇不奇?现在京都各处都在议论此事,说太子文韬武略,天降祥瑞,乃是天命之子。”
这些情节与原着中描述的一模一样,只是提早了一年。穆砚之先是从军中起家,又参加科举一路顺畅,在文人中声望颇高。他一回宫,安庆帝给了他颇多优待,远超过以前的大皇子,现在的雍王穆碀之。
安庆帝更是借此机会追查林家当年真相,为林家平反,又力排众议,将林望舒追封为皇后,立穆砚之为太子。
看着一切美好,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顾云瑶勾了勾唇角,长叹一口气,“传这话的人恐怕从没想过太子的处境罢了,这话无异于将他架在火上烤。”
“姑娘的意思是?”听春不明所以。
顾云瑶却阖上书,不想谈这些。
第六十章 东宫处境
三年来,顾云瑶一直过着平静的生活。
自顾涣疯后,二房气焰不再嚣张,刘氏以泪洗面消停许久,顾沐照顾弟弟,也不能专心读书,一年前参加科举,考了个同进士,现任九品太常寺汉赞礼郎,虽官职不高,也算领了朝廷俸禄,进士出身。
这是三年来顾府发生的为数不多的喜事之一,也更坚定了顾老太太定要将爵位传给二房的决心。
至于顾泷,辞别攀山书院后一直留在大房陪着宋氏和顾云瑶,打算今年秋季参加秋闱。
这三年,日子风平浪静,鲜少有波动,顾云瑶渐渐忘记了那段时光,只有起火那晚的月光,还映在脑海,挥之不去。
但她可以做到不去想。
毕竟他已经是太子了,高高在上只能仰望,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
到了晚间,暮色四合,皇宫上漂浮着浅淡的云絮,西边旭日倾泻,晚霞漫天,将白玉栏染上了绚丽的色彩。
金銮殿后殿中,早早燃起了蜡烛,屋顶上悬挂着上百只烛台,烛光摇曳,将大殿照的灯火通明。
正中间的紫檀木透雕理石八仙桌边围坐了四个人。当今圣上安庆帝满脸笑容端坐正中,右手边当朝太子穆砚之垂眸无声无息静坐。对面正坐着雍王穆碀之以及潘皇后。
潘皇后脸色不好,但勉强能维持嘴角笑意。穆碀之却是面无表情,手放在桌下死死捏成拳头。
安庆帝似乎毫无察觉,拍了拍穆砚之肩膀,又朝穆碀之笑道:“以往宫中没有和雍王年岁相当的皇子,雍王总是有些孤独,如今太子来了,你们兄弟生辰只差了几个月,正好多多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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