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沉声斥道:“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余地?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东西!”
顾云筝目光瞬时一冷,悠然站起身来,看住钱妈妈,“你不是该在去往南疆的路上么?怎么跑回来指证我是借尸还魂的人了?”
钱妈妈心虚地垂了眼睑,“怎么会,不是……奴婢也是想让您给出答对,也好还您清白。”
顾云筝冷笑,“你倒是体贴。既然我们相识多年,那么我也问你几句:你可知我这些年来习武受过多少次伤?我哪根手指断过?哪条腿上有剑伤?再有,我平日喜穿什么、喜吃什么、喜看哪本剑谱?”
钱妈妈明显慌乱起来。太太多年来都不把顾云筝放在心上,她又怎么可能知晓顾云筝这些事情?
太夫人却笑道:“小四媳妇,你总该先回完钱妈妈的话再反问。眼下这叫什么?心虚?”又问观望的众人,“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秦夫人与尧太夫人齐齐点头。
二夫人还陷在惊诧、恐惧之中,神色木然,视线专注地望着顾云筝。她此刻满脑子都是顾云筝的可疑之处,让她觉得那种匪夷所思又令人恐惧的事情可能真的在身边发生了。
思前想后,她是真的有些怀疑顾云筝是鬼魂附身了……这种感觉带来的恐惧,让她一时间无从承受。
顾云筝从容笑道:“既然是多年的主仆了,我问的这些话可有一句出格的?反倒是让我答得那些话委实莫名其妙。我以往一心习武,到了痴迷的地步,哪里有心思记得那些琐事。”看一眼钱妈妈,又道,“倒是她,若是真的是顾家的忠仆,就该对我的大事小情如数家珍。若是她都不知我喜好,甚至于连我受伤之处都不记得,我因何不能怀疑她与你们串通一气?”末了凝住钱妈妈,语声沉缓,“你倒是说啊。”
堇竹长舒一口气。
三夫人看向顾云筝,眼中有笑意,亦有赞许。
这两个人让顾云筝心里暖意涌动。着实难得,在这样的情形下,她们还是愿意相信她。
钱妈妈飞快地看了太夫人一眼,嘴里则是吞吞吐吐地拖延时间,“我记得,我记得。是哪一年来着?你手伤了,应该是春日那次吧,你平日最是容易磕磕碰碰。我记得太太给你请了有名的郎中到家里……”摆出了长篇大论的姿态。
顾云筝完全不抱希望,回身落座。那些问题,顾太太恐怕都答不出,更别说钱妈妈了。
太夫人心里恼火万分,没想到钱妈妈竟是这么不堪用——随便说不就行了?理直气壮地说,谁能知道真假?什么伤不伤的?她顾云筝不承认,难不成还能拉下脸来脱衣服找人验伤?蠢啊,这个钱妈妈,蠢死了。她长吁出一口气,索性摆手打断钱妈妈的话,对顾云筝发难:“那你就说说字迹完全不同的事吧。我实在是想不出,一个人的性情忽然从木讷变得八面玲珑,字体竟也能从勉强算得端正变得清丽婉约有风骨。”
顾云筝脸不红心不跳地道:“要我说您什么好呢?难道您活了半辈子,都不知道很多人擅长写出不同的字体么?那些名家的字画赝品是怎么来的,不用我跟您解释吧?您就是再想把我逐出府去,也不该用这等拙劣的理由、手段。”她视线扫过那几本剑谱,“再说了,我还有话问您呢,谁能证明书上的字是我写的?您可千万别说是钱妈妈说的,她的话傻子才会相信。”
“你矢口否认也行。”太夫人笑意阴沉,“正如你先前所言,看起来,我们的确是该把顾老爷、顾太太请回来了。你说别人的话不可信,就让他们跟我说说书上的字到底是不是你写的。”
“对!一定要把我爹娘请回来!”顾云筝斩钉截铁地道,“我起先以为,你不过是因为寻常琐事对我不满,想让侯爷休妻。今日看来,你却是要置我于死地。你心肠这般歹毒,我实在不需再假意逢迎。求和难,敌对易。这件事你必须要给我个说法,否则,别怪我来日将你告到顺天府去!你栽赃给我的这一顶又一顶的大帽子,我断不会再忍气吞声!”
“你!……”太夫人愕然,“你这个鸠占鹊巢借尸还魂的妖孽,竟敢这般与我说话?!”
顾云筝缓缓漾出了笑颜,与往日的纯美柔和不同,此刻那笑容,犹如阳光下的冰雪,耀目、冷冽。
她缓步走到了太夫人近前。
太夫人故作惊慌,身形向后挪了挪,“你要做什么?难不成还要对我动手?!”
“你也配。”顾云筝不屑冷笑,“这半晌你都在翻旧账说我的不是,我先前也不过是有一答一。此刻,你也容我说几句。”
“我洗耳恭听。”太夫人满意一笑。说多做多错处才多,她只怕顾云筝保持沉默拖延时间。就让秦夫人与尧太夫人看看,顾云筝能言善辩到了什么地步,与初成婚时有着多大的不同。
顾云筝语声平缓,不含一丝情绪:“首屈一指的名门贵妇,为了将我逐出霍府,已到了不择手段不顾脸面的地步,安的什么心?”语声微顿,恍然一笑,“哦——我怎么忘了,你原本只是一贱妾,先太夫人病故后扶正——你并非侯爷生母,否则如何能解释这一切。”
妾室扶正,之于太夫人,是一辈子的一个污点,何时也不愿意谁提及。可在这时,顾云筝将她这伤疤残暴地撕扯开来。
在这种场合只一味辩驳太傻,唯有避重就轻,狠狠践踏太夫人的痛处,倒要看看谁会被气得方寸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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