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她不着痕迹地叹出一口气,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看错顾韫章了。或许他真的只是一只绣花枕头罢了。
……
入夜,草木摇杀气,星辰黯淡稀。空寂游廊之上,身穿素衫的男子手执盲杖,一柄红缨枪从天而落,直击顾韫章面部。
男子稳步抬手,盲杖横于前,抵挡住尖锐的红缨枪。
蓝随章劲瘦纤细的身体在空中翻转落地,手中红缨枪滑过青石板砖,发出一道刺耳的“吱嘎”声,留下一条细长划痕。
顾韫章慢条斯理的开口道:“别弄坏我的东西。”
蓝随章冷哼一声,持枪直击。
顾韫章侧身躲开,右手执杖,那青翠盲杖落在蓝随章的胳膊,后腰,脚腕上,“啪啪啪”三声,打的他一个踉跄差点软倒。
蓝随章自然不服输,又与顾韫章过了百招,直累得气喘吁吁还不肯罢休。
顾韫章面无表情的站在蓝随章面前,手中盲杖直抵他咽喉,“你输了。”
昏暗月色下,蓝随章红着眼眶,气势汹汹的提着红缨枪飞上了屋脊。片刻后,那呜呜咽咽的声音犹如飒风吹叶,轻风灌耳。
顾韫章抬手整理一番散乱的衣襟,慢吞吞往书房去,走了几步,突然顿住,朝一旁道:“怎么还没睡?”
顾元初从门扉处露出自己的一颗小脑袋,顶着小兔儿,面颊鼓鼓里面还装着两颗糖果子,奶声奶气道:“他打输了,又去哭啦。”
“嗯。”顾韫章满不在乎的转了转手中盲杖。
顾元初晃了晃小脑袋,小兔儿跟着晃了晃,“他要哭好久好久哦。”
顾韫章勾唇轻笑,如冰雪消融,“不久,两个时辰吧。”
……
翌日,晴日暖风,山色空濛,苏细一大早起身,顶着一张白生生的小脸蛋,战战兢兢的在书房里找到还未起身的顾韫章,“我昨晚好像听到有人在哭。”
男人躺在榻上,身上盖着锦被,没有回答。
苏细蹲在他身边,伸手去扯他的胳膊,然后突然一个颤栗,吓得汗毛凛凛,一把扯过顾韫章身上的被褥盖到自己身上,“你你你没听到吗?好像又哭了。”
顾韫章微侧头,看到身旁躲进被子里哆嗦的苏细,懒懒吐出一个字,“哦?”
没了被褥,男子索性起身,他摸索着拿到自己的盲杖,穿戴好衣物,洗漱完毕,然后坐在椅上,一如平时习惯般,拿一块湿帕擦拭手中盲杖。
苏细扔了那被褥,亦步亦趋跟住顾韫章,嗅着男人身上清冷的竹香,跟条小尾巴似的,“你想去看看吗?”
“看什么?”
“那个夜哭郎。”苏细小小声的吐出后面三个字,一双眼儿里盛着几分惊惧,以及几分……兴奋?
顾韫章拿着盲杖,苏细扯着他的宽袖,两人出了书房。
天色尚早,使女们还未起身。整个青竹园里空荡荡的,那“夜哭郎”的声音便格外明显。
顾韫章站在檐下,抬头往上看。
苏细也跟着往上瞧,只见琉璃瓦上坐着一人。初阳从朝云中缓慢升起,如黄澄澄的鸡蛋心般璀璨耀眼。
那人身穿蓝衣,梳长尾黑发,手边竖一柄红缨枪,是插在琉璃瓦上的。背对着苏细,微微垂首,那呜呜咽咽的声音便是从他那里传来的。
蓝随章正坐在屋脊上,突然感觉到身后传来的视线。他十分敏锐地垂首望去,正对上苏细那双好奇的大眼睛。
苏细抬手至额前,遮住日头,隐隐绰绰看到蓝随章脸上那道红生生的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出来的。
蓝随章生得精致好看,那红痕极大破坏了他的美感,但却更给这只小霸王增添了几分狠戾之气。
苏细曾听说,这位小霸王是跟他父亲蓝冲刃上过战场,杀过倭寇的。手起红缨落,招招毙命。此刻却是双眸红肿,仿佛被狠狠欺负过一顿的样子。
“他这是怎么了?”小霸王生得好看,虽苏细昨日里吃过了他的亏,但瞧见这么玉雪粉嫩的少年郎被欺负成这样,苏细也难免有些心疼。
顾韫章沉吟半刻,然后道:“怕是打架输了,哭鼻子吧。”
打架输了?跟谁打?苏细一脸惊愕,这小霸王还真是吃饱了没事撑的,大半夜去找人打架,打输了还躲在屋脊上头哭。
“不会吧。”苏细不敢相信,“若是打架输了就哭鼻子,那得要哭多少回啊?”
顾韫章勾唇,没答。
也没多少回,百八十回吧。
……
四月初,大皇子生辰宴,圣人欲替其选定正妻,京师内待嫁名门闺秀皆赴往。
梁贵妃坐于铜镜前,素手执一支牡丹簪,落于高髻之上。虽三十有余,但风韵犹存,姿貌甚美,尤其眉眼,风情无限。
梁贵妃穿戴完毕,由身后的梁氏扶着起身道:“听说近几日圣人颇爱你家二郎?”
梁氏脸上露出笑来,“那还不是托姐姐的福。”
梁贵妃道:“你也别谦虚,是二郎自己争气。哪像我那不争气的儿,若非他父皇偏宠,就他那实心眼子,哪里斗得过皇后那边。”
“大皇子年纪还小,待成亲了,自然知道要为姐姐分忧。”梁氏立时安慰。
说到这事,梁贵妃便面露忧愁,“私茶一事,这蓝冲刃倒是一把好刀,手中有募兵,是朝中唯一可与卫国公抗衡的,却可惜他只生了一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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