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家哥哥好。小龙氏见那孔辙怎的都瞧不见她这个人,只好忍羞含臊曼步上前蹲了个万福礼。
见得小龙氏在此,孔辙自然吃惊。还不及开口询问,便听得夏氏一声哭道:瞧瞧我好命苦,都是和离归家的妇人,如何你就眼瞎至此,这般贤惠温柔的看不到,偏选了那么个不知好歹没有规矩的贱人。依我说,倒不如远了那贱人,我看龙家的女儿就很好,不若纳了她做你的二房,可比那萧氏贱人好了太多。以后有个贤惠的左右侍候我,也省得我跟着你那个不孝的妇人,便是长寿的命,也得被活生生的气死。
小龙氏忙低下头,拿了袖子掩住了满脸的震惊和恼怒。她是再没想过,这个三太太,竟是个脑袋被门夹过的人。现下这场合,又有这么多人看着,怎能说这种私密之事。若是成了便罢,若是不成,她的脸面可要往哪里去搁?
再则,她和那孔家的哥哥又是好些日子没见过,如今乍然见面竟是连半句话都还不曾说过,没有半分的情谊,这事情,如何能成?倘若他一口回绝了去,这以后她还要如何嫁进了这孔家门!
果然,孔辙立时羞恼成怒,扯回了袖子大怒道:娘这是胡言乱语的什么!也不去管那萧家二嫂子的妹子却如何到了他们家,只一甩袖子,转过身就大步而去。
夏氏死缠烂打的性子,如何会放了他顺当离去,自是小碎步撵了上去,抓住孔辙的袖子就喊了起来:你若是不肯纳,我就死给你看。我告诉你,这儿媳妇是我看上眼的,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小龙氏再也听不下去,只觉周边下人们望向她的视线,跟那烈火灼焰般,只烤得她的脸皮子都要烧了起来。拉起衣袖挡住了脸,掉转身就往内室里头去了。也罢,总是丢了脸皮的,就叫那妇人胡乱闹腾吧!不管是逼迫也好,还是其他什么法子,只要能叫孔家哥哥认了亲事便成。等她嫁进了门儿后,她就不信敌不过那萧氏女!
孔辙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只恨不得一脑门儿撞死了事。然而他却舍不得死,气到极点,心里倒是平静下来,甩开了夏氏的纠缠,几步就越到了门庭,回望一眼跳脚大骂的亲娘,抛下一个冷漠的眼神,就往后院里去了。
萧淑云早就得了消息,正等在屋子里。
若是按着原先,她必定要扶着肚子,欢欢喜喜迎了出去。可如今却是安静独坐在屋中,一干伺候的全都被打发了下去,面前的桌子上,摆着笔墨纸砚。
孔辙一进屋门,就感受到了今日的不同寻常。思及前院儿的事情,立时堆起笑脸,就快步走了过去。
只是萧淑云经历了这么许多事情,原就是看淡了这凡尘姻缘的。固然孔辙待她极好,她心里,如今也是瞧着孔辙便要生出欢喜来。可到底这种欢喜,也并非头一回。心里这般一想,只觉愈发淡定从容起来。
孔辙见那萧淑云神色颇有些淡漠,心思转瞬间便猜到了原委,到底是他亲娘做下的事,不禁有些讪讪,就挨着萧淑云,往桌边坐了下来。
萧淑云并不说话,只起初瞧了一眼后,就垂下了眼睫。只是这么一来,孔辙心里渐次没了底气。
两人就这么沉默诡异地坐了许久,忽的孔辙站起身来,一脸涨红,恼怒道:你不高兴了就直说,作甚这么骚着我?
萧淑云缓缓抚了抚已然高高隆起的肚皮,这才浅出了一口气,淡声道:我不开口,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那人说是婶子,到底她不是婶子。我虽和你成了夫妻,再是恩爱,也究竟比不得那生身的恩德。说着一仰头,眼中似有晶莹水光一闪而过,缓缓道:只是,这么一次接着一次的闹腾,我虽是次次忍耐,可这日子,到底难过。
孔辙心知萧淑云受了委屈,立时上前屈膝蹲下,拉了萧淑云的手面露歉意:我知道,我都知道。说着喉间似有哽咽,缓了缓说道:我心里总是下不定决心,她不好,但是回家去,必定是要受罪的。我心中总是不忍,左右为难,犹豫不决。
萧淑云眼见孔辙垂下头,似在拭泪,沉默片刻,说道:你做得没错,她终究生了你,又养了你。说着,纤长细指就伸了出去,慢慢覆在了桌面上的白纸上。
这话本是好话,可孔辙心里先是卷过一阵欣慰暖意后,却忽有森森凉意浮上心头。他抬起头看去,却觉面前这女子,原是一向都含着软软情谊的眼睛,竟是幽深恍若一潭古井,泛着冷冷凉意。她的眼中似有不忍,却又有刚硬的冷色渐渐氤氲了整个双眼。
萧淑云不忍再去看孔辙的一张脸,她唇里藏的话,本就是伤人的利刃,可如今却也不得不说。本就是佯装出的平和日子,可眼下再忍下去,下一步,只怕就是叫人欺辱到脸上来了。这种委屈,她再也不想承受了。
孔辙见那萧淑云两瓣唇似有微动,心中忽的就害怕起来,猛地窜身起来,就往外头奔去。他有预感,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势必是他无法忍受的。
夜色微凉,孔辙徒步在空旷的后花园里,心烦意乱。捡了个石凳坐下,臀下石板又硬又凉,他只觉颓然疲惫,翻一翻眼皮,穹顶一轮弯月双端似钩,泛着可怖的亮光。
姐夫。林娇便是这时候缓步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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